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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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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功成

  恍恍惚惚自三更醒来,她不由捂着胸口发呆,胸腔满满的都是悒郁和死气。

  这似乎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半夜因为孤寂而醒,枕边一片濡湿。但是他实在狠心,自从登基之後,除却重大典礼,再也不肯见她,而她自然也没有去求他的道理。

  他们积怨已深,已不是三言两语解释的清楚,或者是她示弱服软就能屈服的事。

  他牢牢将她抓住,却折磨她,也折磨他自己。

  恍惚中热浪腾起,凤仪宫起火,不知是哪个宫女碰倒了火烛?但是她此时仿佛已经蹉跎半生,觉得好累,不想走开,就让她死吧,他是不是就放过他们两个了呢?

  她安安静静换上了大婚那日的礼服,梳妆打扮,然後静静躺在床上,眼泪倾泻而出。

  在浓烟之中,她静静睡过去。

  这或许是她在幻境中最平静的一次了,就这麽顺其自然,再也不去探究什麽让她难受的东西。

  然而一个结实的手臂将她捞在怀里,疾步如飞,夜色火光之中,悄悄出了宫殿,睡梦之中,她似乎听见皓然撕心裂肺的喊着她的名字。

  一觉醒来,眼前是阿里俊俏的面容,他依然是她最忠实的小狗,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却有些不一样了。

  “阿里……”她喃喃重复他的名字,摸着他的脸,他的脸向来美艳稚气,此刻却有了她看不透的神色,“你吃苦了。”

  郎阿里笑了,“还好,虽然被关了很久,我却还是逃了出来。”他抱着她喃喃,“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救你出来,他……对你不好吧?”

  媸妍脸色一白,应付的笑了笑,不知从何说起,“尚可……”

  他抱着她的胳臂很是用力,竟然勒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不由抬起眸子仰望着他,满怀希冀,“他们呢?”

  郎阿里脸色一僵,“我一个人逃出来,只顾着寻你,要救出他们实在太难……”

  她理解的握住他的手,“我知道,都怪我……”

  只要莲华阁还在,她一身功力还在,总能找到他们,救出他们的。

  等她重整莲华阁,却发现,以孔雀为首的大弟子和一众宫人,对她的命令支支吾吾,却唯阿里马首是瞻。

  没有人肯配合她去救出她几个男人。

  媸妍再迟钝也觉出了不对,幽幽看向阿里,“阿里,是不是,连你也有了异心?”

  郎阿里错开她的目光,声音却火热,“我对你,永远也不会变,我在泉水下发过誓,永远不会对你不起。”

  媸妍叹了口气,“我厌倦了你们你争我夺的戏码,你们只想把我牢牢握在手中,却最终哪个也不爱我。我受够了……”

  郎阿里苦笑,“你怎麽会觉得我们都不爱你呢,恰恰相反,我们就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爱不过来,这麽惨烈。”

  她死死瞪着他,却是非要一个交代不可。

  郎阿里面色阴晴不定,“我是给她们都下了蛊,但是我没有坏心,我只是希望你多看我一眼,不要只让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你的身後,不知哪天该叫你夫人,哪天该叫你宫主。”

  媸妍推开他的怀抱,“我要去救他们五个,必须。”

  这些日子,无论她如何提起,他总是一再搪塞,她已经绷不住了。

  郎阿里一反常态,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圈在怀抱中,呢喃,“没有哪个男人,喜欢与人分享,我也一样……”

  他自言自语,“以前我自卑,我的武功总是被你身边的男人牢牢压制,要眼睁睁经历那样的耻辱,我甚至怀疑我还是不是一个男人……”

  他面色染上潮红,“现在我却可以轻易占有你,不再担心你不顾一切的奔跑,只让我像条狗一样在你身後奋不顾身的追。虽然我是从杜皓然那里才捡到你,但是我却做到了。我的确是个男人。”

  媸妍从不知他心里这样苦,这样自卑过,她的确是从不在乎他的感受,只因他一开始就跟定了她,她笃定无论如何,他都只是他的一条忠诚小狗。

  她错了麽?似乎错的非常离谱。

  “求你……去救救他们!”她不由单膝跪下哭泣。

  郎阿里也跪下抱住她,“别这样,我的主人。”他吻住她的唇,将一枚蛊丸渡给她,强迫他咽了下去,“吞下去,我就帮你。”

  媸妍不由自主吃了下去,“你给我吃了什麽?”就算他要她的命,她也无怨。

  “欲蛊。”

  从此她的身体不可再有别的男人,否则……

  她痴痴呆呆的看他率人将五人救出,她喜极而泣,同几人拥抱,却受不了锥心之痛,狠下心同他们断了往来,他们失魂落魄,她亦郁郁寡欢狠心不见,最後,杜皓然病卒的锺声从宫中遥遥传来,她悒郁难耐,将白绸悬上了房梁……黄粱一梦醒来,媸妍瘫坐在地,手脚冰凉。

  原来她这样糟糕,糟糕到他们都损敌一千自伤八百地做出这样的事来,伤害她也伤害自己。

  若说佐云霏一事让她痛心到极致,大受刺激,爆发出来,那麽後来的幻境就是让她在孤寂和无助中消磨自己,一无所有,形销骨立。

  即使醒过来,她依然不能摆脱那种沈默中无可奈何,孤立无援的感觉。

  现在她要做的是,理智的从其中揣摩真假,找出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和必然发生的。只有找到生门,才能一举救出他们,不再受他蛊惑。

  可是真的做得到理智吗?

  几个男人,都有了感情,没有哪个可以理智的判断,不参杂其他。

  若以她的想法,镜像中小川负她最为厉害,不管是生门死门,她都想亲眼去看上一看,好做出决断。

  可是现实不容她如此意气用事。

  最为痛心的是,不仅要找出生门死门,还有其余的未可知,更是磨人。

  那些未可知,或许是因为她心境不稳,忧心忡忡,或许是因为她们之间有种种弱点,也许真的会发生,亦或许是杜精卫刻意营造。时间空间种种交轨,光是想想那种可能性,都叫她难以忍受,即使只是平行之外发生的事情,她也不能容忍有不好的结局。

  此时司南的磁勺正指向她,仿佛等她作出决定。

  经历方才的幻境,再逐一分析真伪,恐怕更是痛苦的事。

  她试了多少次,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去分析她与他们的结局,最终只能放弃。

  要知道,她在八卦之中独占一门,那麽她作为破阵之人,心境将极大影响阵中风云变幻。

  小川私奔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即使是知道他有苦衷,也难免已经让她先入为主,担忧他背弃她而去,因此,她才会看到她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而在阵中真正背弃她的只有两个,岳小川和岳洛水,这必然有一为死局。且这两个幻境都发生在沙漠之中,幻境之时,必有一死。

  她无论如何忘不了阵中他最後和凌红绡交缠的那个眼神,她就赌他绝不会如此轻易脱下衣服,去抱别的女人!

  那麽其余的镜像中又有哪个是开天眼破除迷花之後一定会发生的呢?

  她心中又是烦闷又是恼怒:杜精卫恐怕很开心她此刻犹疑不决,逐一怀疑吧?就算今日破阵而出,他日她心中亦要对众位夫君埋下猜忌的种子。这必是两败俱伤之局。

  紧紧掐着自己,叮嘱自己绝不可被情感惑乱心神,然而不管是哪种人生,都让她不愿相信是真的。她既然相信了小川,那麽就自然要相信洛水,也绝不会是生门,而只是未可知而已。

  可是她依然无法心安,未可知,未可知,未可知就可以翻过去这页麽?想到就算找出生门,还有四个未可知,她心中就了无生趣,为什麽他们要注定有这样的偏差?

  只是这麽纷乱如麻,她突然觉得丹田中一片气流乱窜,灵窍刺痛,不由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身处幻阵之中,本来就心境不稳,又劳心劳力,疑神疑鬼,此刻终於有油尽灯枯之感。

  她皱了皱眉,以杜精卫对她的重视,本可以把生门留给她,而把她的男人都困在其中,可是他偏偏留下一个生门,就是为了看她左右怀疑,摇摆不定,方寸大乱,嫌隙丛生!

  绝不可以入了他的圈套。

  她捂着胸口陷入沈思,平静下来阻止反噬。

  固然她的心境影响着这些镜像,让她看到的都是她最担心的隐患。可是她不由反思自己,发现自己若是这般下去,那些事或许会成真也说不准。现在要破除杜精卫的圈套,她就必须正视自己的心结……她并不是心甘情愿接受他们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拒,才不得不接受了他们几个。他们对她很好,她一如高高在上的女皇。

  可是她从不付出,有了误会就萌生退意,有了争执就想要抽身,她时时怀疑他们,也怀疑他们的感情。甚至因为一时迷惑而要弃所有人而不顾,差点毁了小川的一生,感情之事最经受不得蹉跎,若是那种事再来个一两次,恐怕幻境之中“未可知”皆会成真。

  她此时方觉得自己是多麽的恶劣。

  莫离固然是因为儿女才愿勾上她,皓然固然对她欲望大於爱慕,阿里心有自卑,洛水对她动机更是模模糊糊至今不清,云霏与杜精卫有十八年主仆之情,小川对她失望更是不必说。

  她心中的恐惧一再扩大,却又不得不去想,若是他们真的走到了镜像中那一天,这其中的罪责,她也有一份。

  若是她今天不看到这些,以她现在敷衍了事的心态,恐怕真的会那样应付他们,即使有了误会,也不肯开口诠释致歉,终究愈行愈远,背道而驰。

  她讨厌小川一再制造误会让她心疲吃醋,她讨厌洛水初时或许将她当成替身,她讨厌皓然不顾她身体疲倦总是只顾自己发泄,她忌惮莫离有了後代会离她而去,她忌惮云霏曾经为了主人而弃她不顾,她无视於阿里的真心,只因他是她永不会离开的忠仆。

  她讨厌和忌惮的有很多,可是是否想过,如果她不那般局外人似的冷眼,以心易心,他们何至於发展到那一步呢?

  她让小川吃了那麽多醋,如今小川只是跟人传出流言,就让她萌生了断报复的念头,她何尝想过他的心情呢?

  她只顾忌洛水因为一副宫中遗画而爱上她,就总是百般不满身为替身,可她怎麽没想一想,他如今为了她只身入阵,这是何等真心?

  她害怕莫离爱孩子才是唯一,可是他难道不知道她身体难以孕育麽?然而他还是跟着她,虽然他并未表示过明确的爱恋,可是若他们感情一直经营下去,他又岂会舍得轻易离开?难道她的身体为人还比不上一部武功典籍有趣麽?

  她只厌恶皓然不顾她的意愿强取豪夺,甚至强迫於她,却没想过他背负着杀父之仇,多麽难过,他本来就是天之骄子,却要跟人争夺寻常妻子的一夜,多麽悲哀?若是跟他一夫一妻,恐怕并不会觉得他的索求那般无度。

  她只猜忌云霏曾经在杜精卫和她之中选择了他,可是如今他已经是她的人,她就不该再怀疑他还会勾结而去。

  她最放心的是阿里,因为他的忠心无可挑剔,即使是她背弃他们之时,也只有他依然选择无怨无悔跟在她身後尽职尽责,可是忠诚不是她厚颜无耻拿来利用的东西,她不该得寸进尺把他当身後的影子。

  一切的一切,她从来只寻他们的不是,却向来不找自己的原因,才发现,自己才是解决一切的溯源。

  她盘膝运功,气流由上而下流转,又上下贯通交汇,心中大定。原来她有那麽多的心魔作祟,怪不得她武功已经许久未能更上层楼。

  她应该感谢杜精卫,让她痛苦之余,却见微知着。他只是想让她痛苦之後失去理智,初时,她确实因为那些未可知而痛彻心扉,现在却觉得,自己真是太过糟糕,太过自私。

  只有她长此以往,让她的夫君们看不到希望,他们才会一个个同她相互煎熬。

  她被他们追逐惯了,只习惯了他们对她好,只要他们一点点的瑕疵,都会让她萌生逃离的念头。

  之前只是小川一事,就让她萌生了所有男人一概不要的念头。她真是太自私了。

  不能不说杜精卫此人真是心术极深,她原说他为何轻易承认了小川之事另有真相,小川他们又为何苦苦相瞒不让她来,他只轻易靠流言就将她引了来,现在又要在她心中埋下根根刺。

  而他最先将小川引来,又似乎明白小川在她心中的分量,一再在幻境中用男女之事来刺激她,就是明白她会下怎样的决定。

  若是以前的她,的确会一怒之下驱逐所有的男人。

  可是现在,她却懂了,感情向来经不起一再挫磨,倘若他们真的离开,哪怕像幻境中那样对她失望背叛,她可真心情愿?

  一再退避被动,只会让他们感情渐渐变淡,失去浇灌的花朵枯萎是迟早的事,而她也不该因为幻境中的未可知而发怒,而是更应该用心。

  最终平复下来,嘴角无意识噙起一抹浅笑,她竟觉得自己心境平和许多,突然心中一震,此时体内内力流转极为合意,是静思的大好良机,想起久未进益的倾城法力,一直不得其最终要领,此刻心中竟是少有的安定无波,如有喜意。

  她也不刻意运起法诀,只若有若无的盘膝运作内功,谁料全身经脉畅通,竟收获意外之喜,原本融入经脉中的丝丝内气此刻随着她灵窍大开而融入经脉肌肤,初时她还因为内力溃散入体而惊吓抵触,可意识到肌肤那如桑拿般的舒适和渴求後她索性放开了去,顺势而为,等那向来需要调动的内气全部从丹田中消融进入四肢百骸,她久未突破的倾城法力竟然突破极致,大功告成!

  眉目间不由散发出一股自然之韵,想不到,沈玉萝苦修不成的倾城法力被她练成,当初那位祖师婆婆创出倾城法力之时,本来只有四重,最高境界便是花容月貌,极致者还可脱胎换骨,可是竟然还是未能挽回剑圣之心,於是那位婆婆便决绝离去,一去经年,再未和剑圣见过面。而那倾城法力第五重,也是她在决裂之後所创,思辨其意,媸妍一直揣测,其意在冷若冰霜,出情脱尘,是以她也几乎是刻意冷漠自己的性情,对待男人不冷不热。

  她早该想到的,那位婆婆惊才绝艳,怎麽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意图出尘清高?她既然另出了《枯木逢春》那等功法,想必於男女之事很是看开,这样的人物,只会自爱而已。而那婆婆又是爱颜到极致之人,想必她的功法窍门也并非於打斗拼杀修炼中升华,而是要由内而外美到极致。

  从练成第四重後无论如何努力,都未能突破的第五重就这样自然而然的通透了。果真是要领悟男女之情,顺其自然,不怨不艾,我得他爱珍宝之,我失他爱心止水。

  如今大功告成,再反过来看情感纠葛,更是清明透彻了几分。

  她面露喜意,只觉肌肤毛孔无一不发生着能感受到的改变,似乎更加晶莹水润,之前看到那瑶姬所产生的一丝挥之不去絮於怀中的不自信,也早已可笑消散。原本烦扰到极致不日爆发的心魔,就此消弭无形。

  明明五官还是一样,却有什麽东西由内而外的不一样了。就连沈玉萝当初也未能达到她今日这般的成就。

  倾城法力的第四重脱胎换骨,第五重淬情炼心,以前她一直觉得玄之又玄,不知该怎样达到,只一味追求淡漠孤高,重欲轻情,没想到那其实是沈玉萝误读了意思,波涛之後依然现出砂砾,情欲和看破红尘都不是重点,最终的关键却是自尊自爱,己心通达,爱自己,亦是爱他人。

  想来也是,当初那位祖师婆婆的目的不过想挽回剑圣前辈的心,并不是要一心出世修行。她大误了。

  她此时心中信心满满,要她再逐一怀疑,从那些幻境之中找出生门,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她绝不相信她的夫君会背弃於她。哪怕是真的,她也要放弃选择。

  想不到好容易经受了几个幻境的痛苦,参透了,她还要选择放弃这个阵,等於是百忙一场。她不由无奈的笑了笑,不过相较於心境的改变,一切都是值得的。

  尽管此时身在混沌般的幻阵之中,她亦绽放出难言的光彩,之前所困的苦情一扫而光,整个人流露出一种熠熠生辉的引人光彩,比之之前夺人眼球的精美外表,更是打动人心。

  终於,将磁勺又拨了一圈,看它最後停留在一个方向,不再动了。

  放弃了生门,唯一剩下一处,应是杜精卫所设的隐门。

  既然不受杜精卫的挑拨,她索性将司南往後彻底一丢,那司南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彻底消失不见。

  她大步向那边走了过去,似乎与之前所处幻境都不一样,她穿云踏雾,经过冗长的隧道,才走了进去,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进去更是心惊,这里实在是太真实了!

  只说她重见天日那一瞬间,被明亮的太阳给刺了眼睛,不由自主拿手去挡,心中奇怪,她入阵许久,不管到哪里都是雾蒙蒙的,这还是初见阳光,难道说,她竟然稀里糊涂就走出去了?

  难道说,杜精卫只是要在她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随她而去吗?直觉不能那麽简单……她不由咬了下唇,深深思索。

  方才在幻境之中,即使是生孩子那般的疼痛,她也丝毫感觉不到,此刻只是轻轻咬唇,却感受到了一丝疼痛。

  再不是雾里观花的云里雾里,恍若梦中,此时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意识到,兴许入了第三个大阵。

  而这个阵恐怕是最难的一个。

  既然做的如此真实,搞不好是借助了时空的交错,或许她会滞留在此,走不出去也说不定。

  饶是刚刚冲破大功,此时她心中也不由一阵慌乱,要知道,她之前再痛苦,也能镇定如斯,打坐静心,不外乎是因为她心中知道,这里是幻境,一切都不尽然诚实,可是现在要她真正面临回不去的风险,那她怎麽办?她的夫君怎麽办?

  她才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经营感情,就误入歧途,实在是太悲催!

  她怔忪之间,只见一个侍女迎面而来,颇为恭谨,“颜仙子,可妆扮好了麽?大王等着呢!”
TOP Posted: 04-25 20:47 #288樓 引用 | 點評
武当山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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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破阵1

  她吓了一大跳,才伸出双手观察起来,发现自己一袭青纱曲裾,样式古雅,手腕上一只玉镯,衬得玉腕光洁,身上隐隐散发出一阵药香味。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阿里那只蛊鼎此刻就用一个蚕丝编制的网兜系在她的腰侧,不容离身。

  心中飞速的盘算着,按照此情此景,她应是第一次前去拜见杜精卫。

  她该如何是好?

  一面应着侍女随她往远处的帐篷走去,一面在心中盘算利害关系。

  只是这麽待了一会,她便能感觉到腹中饥渴,可见这里时间消耗同一般幻境并不相同,即便是在这里过了一生只等同於现实中的一个时辰,她无所损失,她也耗不下去,她有足够的时间,却没有足够的心神应付颜芮莲等同於悲剧的一生。

  这个幻阵有两个可能性。

  一者是杜精卫将她困在其中,金屋藏娇,好隔离开她与现世及几位夫君,然後他自己三不五时穿梭其中入阵与她谈情说爱,就算她不原谅他也没有关系,这整个阵都是他的,他大概有的是法子捕捉她,就算她不肯屈服,他也能轻而易举磨去她的信心耐心,将她作为禁脔饲养起来,时不时心情好了逗弄一下。

  二者就是杜精卫一己之力终究无法维系这样大的幻阵,支撑时空交错一时尤要耗心费神巨大,那麽要一直维系下去,将其作为自己的私人会所,恐怕非常人所能。杜精卫虽然修习了莫测的玄阴大法,却到底非大神通者,哪里就那样容易?他恐怕只是营造了一个更为真实入微的幻境而已,这样她要破阵而出,就需要更难的法子。

  想来在仙侣城归来筑塔顶,他二人拼着内力相抵才施展了回溯之阵,窥得前世今生,这已是大逆之举,引来雷电天谴足足半日。眼下的时空幻阵虽然不明就里,但是感觉却颇为相似,杜精卫要想将这幻境收为袖里乾坤用来养金丝雀,怎麽想怎麽都觉得不太现实。

  媸妍笃定,他必定是用这极真的幻象迷惑於她,只是越是这样真切的幻象,越是不能大意,若是她真的在这里殒身,恐怕也是真的会死。

  那麽他的用意何在呢?

  既然不能用本尊在这里跟她过一辈子,他拖住她的意义何在?

  媸妍心中突然猛然一惊,问题不在这里,恐怕就在几位夫君那里了!不知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幻阵,但杜精卫肚里绝无好事,若是他设下美女阵法用她形貌去迷惑他们几个,要怎麽办?到时候出了事,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一时她心如刀绞,光是想想已经一片痛楚。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破阵而出,才能及早挽回,不让杜精卫得逞。

  “仙子,大王在帐中相迎。”侍女做了个请的姿势。

  媸妍冲她点点头,镇定下来,走了进去。

  主座上的杜精卫已经站起,上前迎接,他脸色羞红,仿佛还不敢直视她。

  媸妍眉头微皱,这种羞赧的姿态,恐怕如今的杜精卫是无论如何做不出的,这也佐证了她之前的推理。

  他看上去不过十来岁,还很稚嫩,怎麽也不能跟那个执着千年已然疯魔的人联系在一起。

  她是不该讨厌此时的他,但是却也喜欢不起来就是了,更遑论像前世一般产生爱意。

  她顺势跪坐在下首,心不在焉的听杜精卫不知讲了些什麽,思绪却飘到了阵外。

  岳洛水同瑶姬叙完了旧,激动犹未能缓和过来,挽着她不肯放手。

  倒是瑶姬亲密的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我们可不能总是在这里说话吧?你不累我还累呐!”

  她环顾四周,抬头看了看太阳,眯了眯眼,“他无意把我困在其中,这阵法我事先也了解一二,从这里只要一直向东,就走得回去了。正好,这麽多年蒙他庇护,我也该要和他告别一声了。”

  岳洛水缓缓摇头,“不行,我得把他们都救出来才行。”

  只是这会儿才发现,这里虽然生机盎然,同先入幻境别处不同,却是也无法同其他几人想通,似乎只能独自逃生,他不由暗暗思忖,倒要怎麽通知其他人等。

  瑶姬却冷冷一笑,“你可真是心胸宽广,那几个男人,就死在这里又何妨?至於他想要的女人,他是不会伤害到她的。”

  岳洛水面上一僵,也不好跟她争辩,只道,“我徒弟也在其中。”

  瑶姬错愕,“当真?”

  岳小川此处却是相反,他这里寒夜冷沙,一片死气,显然与媸妍幻境中看到的天象相去不远,冻得哆哆嗦嗦。

  凌红绡抱着肩膀勉强跟在他身後小步挪动,“天……天这麽冷……宫主他该……如何?”

  想到甘莫离比他们先进来许久,可能已经冻死,她就心痛如绞。

  凌红绡又抬头瞥了岳小川一眼,也有些内疚,若不是她忧心宫主,求着他前来以命换命,她也不会把岳小川也拖入陷阱。归根到底,岳小川不过是在她甘泉宫借住,算不得什麽。

  岳小川此时已将此处方方圆圆走了个遍,他心中却一派平静。

  杜精卫的来信确实说的是让他来换甘莫离出去,可是他还没那麽伟大。他之所以肯来,不过是因为甘莫离之前传回来的消息说,此处有异,必然不能让媸妍涉足其中,否则後果几人都承担不起。

  他情知必然是杜精卫存了心思,那个人他在仙侣城见过,他後来单骑赶回又观察许久,比别人了解的都多,且甘莫离一向目光如炬,直觉很准,他若是觉得不好,那杜精卫定然是个大隐患,只要他一天都在,他们便护不了妍儿周全,唯有迎头而上,想方设法破解。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瞒着媸妍赶来,谁料正中那人的心思,反而陷他於不忠。

  现在都不知道媸妍是否肯听他的解释,不过他不认为杜精卫会那麽好,放他们安然离开。

  而现在的情况证实了这一点,恶风恶露,若不是一直小步走动,他们早就冻死了。

  剑仙门也不是一直练剑的,他师祖的师父天玄子就曾是一代天师,占星求雨,无所不能,那时候留下来的典籍手札,光是靠韩云胜自学,就已经一生受用,足够扬威成名。

  是以他们这一支如今虽已专心剑术,但是对旁门左道却也并非完全不懂,怎麽着太极八卦阵图之类还是要认上一些的,岳洛水尚会布阵,自然也算小小通晓。岳小川不会布阵摆阵,却也知道一些要领。

  所以在原地踱步走圈走了半日之後,他已经看得清楚,这里恐怕是阵法中的死角,主大开杀戒,忌自救逃生。

  他被安排在此处足以看得出杜精卫对他的嫉恨,可是不得不说,能够一手掌握别人的生死,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而本来就身在幻阵之中,他若是真的做了什麽,也都可以入幻而推卸。

  在他入阵之前,杜精卫意味深长的告诉过他,他已经将甘莫离那份传书复制了几份,传送给其他人,他们“兄弟”几个,很快就会团聚。

  而更讽刺的是,妍儿此刻正负气和佐云霏游山玩水。

  岳小川心中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开心的是他们保护了她,难过的是她真的对他伤了心。

  现在阵中应该有六个人,分别是他和师傅,甘莫离,杜皓然,郎阿里。

  杜精卫亦有可能身在其中。

  不管这是个五方阵、六花阵还是八卦阵,只要他身在死门,轻易改变一下阵法方位,就能要其他几人的命。

  他的目中一片幽深。

  他身在其中,最後其他人仗着本事走得出去,而他却是多半要死在这里的,到时候,他们出去之後,依然会抱着妍儿过幸福的生活。

  “你在想什麽?怎麽不走啦?”凌红绡搓搓手,呼出一口寒气,突然打断了他,“你方才的样子……好可怕……”

  “没想什麽。”岳小川冷冷退後两步,扫了她一眼,看向四周,他有个想法:他只要运作内力,将四周结界壁垒强行打破,或许那几人便会深陷幻中,不战而亡。只是师父还在其中,他须得避忌。

  “仙子所为何事?”杜精卫又问了一遍。

  媸妍这才恍惚过来,平复了下心中方才震荡般的感觉,她此时对医书药书一窍不通,自然不可能去主张新城瘟疫之事,既然她无能为力,那麽火焚疫区虽然残忍,却的确是此时最有效的防疫手段。

  “没什麽,”她轻轻摇头,“我也略通一些本事,想要留在帐中助你攻城,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以杜精卫心意相渡,他最郁闷之事莫过於被杀身夺妻,是以破阵的关键定然是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同时想办法杀死杜承泽。

  如果媸妍没弄错的话,她嫁给杜精卫之後,那“一生”定然会很久很久,要真的在幻阵中待够一生。阵中几十年,或许阵外只是一瞬间,直到她习惯了那种幸福生活,被他温柔相待渐渐软化,再出幻境之时,必然不会对他再心生敌意。

  她轻轻皱眉,她绝不会如他所愿。她是不破阵出不来,可是她却可以把他逼出来。

  杜精卫一定想不到,她会主动迎合杜承泽,届时,他会忍住不肯出来?

  杜精卫大喜,继而又有些怀疑,“天下传闻仙子精通医药之术,却手无缚鸡之力,这……”

  媸妍一瞬来到他座边,一手掐上他的脖颈,他的身体果真是脆弱不堪习武,连她如今一招都抵挡不了。

  她冷冷逼视,似乎有决绝的恨意,杜精卫被那恨意吓了一跳。

  “你做什麽?”杜承泽大步入账,看到此情此景也吓了一跳,唰的抽出长剑,怒向媸妍攻去。

  媸妍反手轻轻夹住剑尖,那长剑便寸进不得。

  杜承泽顿时不敢掉以轻心,逼进全身真气,他能感觉到她手指的力度和方向,只要再加大一些,就会折断他的宝剑。

  他只能源源不断注入真气堪堪抵挡。

  “咦……”媸妍也意外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支持住了,抬头看他,四目相对,这个杜承泽,很不简单哪。

  杜承泽满腔的怒意都消散在注视之中,有那麽一瞬,她带着毒素的美将他覆盖,好像冥冥之中就见过她,前世今生就是她。

  与此同时,缓过神来的杜精卫忙过来劝解,“颜仙子只是同我开个玩笑!”

  两人同时撤回了力道。

  杜承泽犹有疑虑,媸妍似笑非笑的看着杜精卫,“你怎麽知道我是……开玩笑?”

  她突然冲杜承泽绽开一个明艳勾魂的笑容,粉舌轻轻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趁着对方分神,脚尖一踢,剑柄脱手在空中翻个了跟头,她迅捷的接住,长剑霎时转向,转而抵住杜精卫的胸口,他的脸上此时只有惊疑,没有痛楚,毫无疑问,他不是“他”。

  “你说的不错,”她云淡风轻的一笑,“的确是个玩笑。”说着,将剑收起,“不知些末功夫,可否为麾下效力?”

  岳小川只觉头上黑影飞过,有什麽东西嗖的一声破空砸在地上。

  他走过去捡起,却是一个漆黑的司南,看起来大有蹊跷。

  轻轻拨弄,四周肆虐的风沙似乎变得迷蒙起来,穿透那些沙帘,影影绰绰在东方南方北方能看到那几人的动向。

  甘莫离正低头呵斥一小儿,那小儿相貌肖似他与媸妍,刺痛了他的心,师父同一美艳女子执手相话,他惊疑不定,难道说师父迷失在幻阵之中?

  佐云霏正跟杜精卫激烈的说着什麽,激烈到几乎要打斗起来,杜皓然冷漠的执起玉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郎阿里独揽她遁入世外桃源郎氏族地,从此避开众人不见……岳小川手紧紧扣住手心,茫然的转了几个圈,最後目光落在师父那边。

  无论如何,他不能陷害一手将他养大的师父。

  而其他人,他一时有种毁灭的冲动,只要避开了师父,他才是控制局中的人!

  他手执长剑,眼中全是杀戮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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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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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破阵2

  杜精卫苦笑,强忍心悸,“姑娘的玩笑真是,与众不同。”

  媸妍挑眉,看了看杜承泽,“我帮不了你们什麽,但好歹他会的,我都会,以後,我便跟着他攻城略地好了。”

  杜承泽本能的觉得她有些危险,扭过头去,“谁要她跟着!我自有功夫,倒是哥哥你……”

  杜精卫犹豫了一下,看向媸妍,“颜仙子也看见了,我没有武功,却是需要人保护,如果……”

  媸妍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看向杜承泽,“我喜欢他,我就要跟着他。”

  杜承泽的确够英俊,一张刀刻般完美的脸,本来灼灼的眼神在她的逼视下竟然闪烁害羞起来,很难让人去讨厌。

  难以想象这样的人日後会做出那样强取豪夺的事。

  不过,这里只是幻境不是吗?

  杜承泽低着的头突然抬起,注视着她。

  “有没有兴趣,再去打上一场?”媸妍轻轻笑道。

  “好。”

  两人似乎相见恨晚,媸妍尽量压制着内力,跟他打了一场。他果然是开国将才,对敌经验丰厚,虽比不得岳家师徒招式飘逸,却满满都是克敌制胜杀出来的血招。

  不久,她随着他去出征,二人配合无间,连攻两城。

  回来之後,两人的关系更加紧密。

  庆功宴上,她给他添酒,他给她夹菜,看到杜精卫落寞的目光扫来,她顺势倒在他的怀里,“抱我回去……”

  杜承泽微微一抖,低低“哦”了一声,歉意的看了看哥哥,将她打横抱起,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走进她的帐篷。

  他很多个日夜都想走进她的帐篷,可是她不是依赖人的柔弱菟丝花,他不敢冒犯。

  就是将她放在床上,她睁开迷离的双眼,手抚向他精壮的胸膛,反复摩挲。

  “你……”他眼神迷离,发出嘶哑的呻吟。

  她突然坐起,攀住他的脖颈,极为强势的衔住他的唇,双手在他身上煽风点火。

  他只是一愣,随即彻底昏了头脑,同她拥吻在一起,肢体交缠。

  他吻了一会,再也受不了了,深深的看着她,就要随手挥灭蜡烛。

  “别……”她挡住他的手,“我就喜欢这样,让你看着我……”

  她的声音诱惑而淫靡,诱惑他继续跟她热吻,两人交缠的肢体硬照在帐篷上。

  他的下身火热如铁,已经抵在她的柔软,蓄势待发,他再也忍不了了,就要挺身而入。

  “有刺客!有刺客!”

  只听外面一片兵荒马乱,好事登时被打断。

  杜承泽懊恼的看了看她,“不行,出事了,我去看看!”

  媸妍也没有拦他,随他离开。

  外面的人似乎跟他说了些什麽,杜承泽骑马带了人追赶上去。

  混乱之中,杜精卫给她披了件大氅,“这里不安全,随我来!”

  他拉起她上了马向郊野狂奔。

  行驰了一会,她轻轻道,“太冷了,我衣服都没穿好呢,停下吧。”

  他愣了愣,勒了马,将她轻轻抱下来。

  没能控制住,他突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粗喘道,“跟我在一起吧……”

  媸妍抬眸,“我只喜欢他。”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

  媸妍步步紧逼,“他再是不好,也比你好一些,不是吗?”

  她十指如钩,目光冷厉,向他抓去,“杜精卫,你终於来了。”

  杜精卫身姿一凛,轻巧避开她的攻势,身法诡异,如同鬼魅。

  “莲儿,不要!”

  杜承泽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凌红绡似乎察觉到有什麽不对,只见岳小川双目赤红,闪烁着狠厉的光芒,死死盯着四处肆虐的风沙。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什麽也没有看到。

  她见他提剑欲刺,似乎感觉到什麽不好,连忙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不行,你站住!”

  岳小川冷冷冲她笑了笑,“你不是想念你的宫主吗,我送他与你黄泉相见,可好?”

  他说着,一剑向她刺去,毫不留情,凌红绡只觉他变了个人似的,情急之中,同他缠斗了几招,却又不是对手,眼看他将她逼退之後向东南方向走去。

  不好!凌红绡目光突然落在那处司南之上,一把夺了过来,啪的一声从中折断。

  在西南死门与对角之间绽开一条裂痕,登时天地划过一道闪电,一阵风暴肆虐,几乎将人掩埋。

  岳小川还执剑砍砍杀杀,不要命了一般,身影在风沙之中摇摇欲坠,仿佛要与沙暴一起同归於尽。

  凌红绡咬了咬牙,飞出白索,将他腰死死捆住,往风沙下游拽去,几乎拽他不动,也不知他哪来那麽大的执念。

  她一路艰难的将他拖拽,走不了几步已经累得够呛,眼看沙暴漩涡追来,心如死灰:看来要交代在这里了!

  只见光亮对角处走来两个身影,一白一红,恍若天人,将两人飞快揽了过去,转眼飞出老远,暂时脱离了沙暴的中心。

  正是岳洛水和瑶姬。

  “咳咳……”凌红绡咳出口中的沙子,“谢谢!”她抬头,只见那女子却不是媸妍,不由意外多看了几眼,她自问,就是她自己也无法把红色穿的那般妖冶美艳。

  岳洛水点了点头,看向她,“怎麽回事?”

  凌红绡为难道,“初时还好好的,可是他後来不知为何起了杀心,竟像是看到了什麽,想要大犯杀孽……”

  他们本来并不怕犯下杀孽,只是这阵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里能随便做手脚。

  瑶姬上下扫了凌红绡几眼,有些讶异,问向岳洛水,“她就是你们的妻子,杜精卫要的人吗?”

  岳洛水想起媸妍不由面上泛上一丝愁容,“不是,这位女侠是甘宫主的护法。”

  这时岳小川又叫嚣起来,“杀!杀!我杀光他们!”

  岳洛水有些惊讶,“妍儿她,也在这里。”这一句话便让他安静下来。

  他轻轻在他耳边道,“小川,你要是杀了他们,妍儿也会死的。”他顿了顿,“你要是想要和妍儿在一起,就只能爱她所爱,包容她的所有,和这许多人一起……”

  岳小川果然不再闹腾,怔怔的看着手中剑,却觉得胸中那股愤懑渐渐消散。

  “不好!”瑶姬看向风沙来处,“那风暴漩涡越卷越大了,照这风沙积累的速度,恐怕很快就要把我们席卷其中了!”

  “怎麽会这样?”凌红绡喃喃自语,她更担心宫主那边的情形。

  瑶姬叹道,“你强行打通了生死之门,撕裂了幻阵空间,如果照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要等死。”

  “这……”岳洛水看向他们来处,“我们照原路返回可行?”

  瑶姬道,“她刚才打乱了阵位,生门死门已经大乱,原路返回也不可能走得出去了。”

  媸妍轻轻走到杜承泽身边,“你阻止我?你没看到他在搞鬼吗?他想从你身边夺走我,他有武功,他根本不是你哥!”

  趁着杜承泽愣怔,她一把夺走他的长剑,转身跟杜精卫又杀了起来。

  既然把他逼了出来,她就不惧怕跟他碰面,何况,杜精卫玩阴的还行,要跟她面对面绝不是她的对手。

  “不……”杜承泽缓过神来,也要上前阻拦,不管怎样,他不能看着她亲手杀死大哥。

  他也加入战圈,从媸妍身後出手,却又顾忌她的安全,不肯伤及她分毫。

  媸妍也知道他的顾忌,因此只随手应付他,并不分心去对付。

  杜精卫跟她交手了几个回合,愣道,“你的武功果然又精进了。”

  杜承泽不由自主停下手来,他也渐渐意识到,这个人是那麽陌生,仿佛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哥哥。

  杜精卫冷哼一声,“我就把你困在此处,能奈我何?”

  说罢他站定原地,似乎想要脱离躯体而去。

  媸妍也冷笑一声,她焉会没想到此处?随手从药鼎中洒出一片药粉,顿时杜精卫与杜承泽都麻木动弹不得,意识溃散。

  这是她前身所备下的药粉,只是些许迷药,不过用处却极大,意识都昏聩了,要如何脱身?

  她趁着他动弹不得意识溃散疲软又摸出几枚银针,在他身上订下气血要穴钉住,这下,他勉力想逃却是不行了。

  不过媸妍知道,他敢来这里,外面必然有人想方设法照应,以防他交代在这里,因此毫无废话,一柄长剑直刺他的胸口,鲜血奔涌而出。

  如果他交代的人还不有所行动的话,那他势必要耗尽心魂死在这里。

  果然,天光一阵忽明忽暗的交替变幻,周围的一切沦为虚影,与此同时,杜精卫连同她手中那把剑也一起消失了。

  那副将之前见杜精卫在入定之中虚汗不断,甚至喷出一口鲜血,赶紧按照他提供的方法解了阵眼,果然救了他一命。

  杜精卫捂着胸口,擦了擦嘴,目光怨恨,“我们走!”

  啧啧,看来,小看了她,或许,他不得不考虑跟别人合作了。

  “洛水!”媸妍乍见天光,心情愉悦,飞快的迎了上去,只见他身後跟着个女子,却是在幻阵之中亲眼见过的那个!

  她心中如同塌了一角,若是按照从前的她,必定要转身就走。

  可是自阵中功力大成,她那向来患得患失的心情消散了许多,豁达通透,即使是她输了,她也绝不会丢这个脸面。

  瑶姬笑看着她,她也矜持的笑着点了点头,按捺住心中醋海波涛,看向洛水,“她是?”

  岳洛水道,“瑶姬是一手养大我的师娘,是小川的师祖母,恩,你作为她的衣钵传人,大可称一声师父。”

  媸妍惊呆,她怎麽也没想到,她一直想见的《倾城法力》创始人就在这里。

  顿时为自己方才的醋意敌意不好意思起来,脸上微微红晕。

  “可是……师……婆婆……不!师父……她不应该是垂垂老矣,跟剑圣先人同龄麽?”

  瑶姬轻轻笑了,优雅而调皮,“你不是已经也大成了麽?我想,你会领略到这门功力的好处!”

  她听岳洛水的话留在这里,一边是为了帮他相救岳小川,一边也是为了等等考校一下这唯一的传人,眼下亲眼见到她的本人,察言观色,便觉得已经不必考校了。

  媸妍不由也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剑圣口中“世上最美的人”,还真是毫无夸张了,一时心里对瑶姬极为崇拜。

  那边甘莫离也找了过来,看见瑶姬一愣,“是前辈你?”他当初就是被瑶姬高超精湛的身手引入阵中,乐此不疲大战半日。

  瑶姬在杜精卫治下一住多年,隐居边关,此时听闻两边欲要开战,便有心离开,杜精卫便是要她把武痴甘莫离引入阵中,再随她离去。

  没想到阵中意外遇见岳洛水,瑶姬耽搁了下来。

  这时杜皓然等人也赶了过来,认清瑶姬身份之後,将剑圣遗言呈上,瑶姬无所谓的笑了笑,“那个老东西,终於死了,死就死了,想凭借只言片语就想让我挂念他麽?没门!”

  她果然毫不在意,惹得杜皓然登时忿忿不平,他毕竟和剑圣朝夕相处,且如今成就全赖与他,想要再说话,却被媸妍悄悄拉住,“你别多事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缅怀的方式,何必非要拘泥?他们的感情,你也不见得懂……”

  瑶姬冲媸妍笑了笑,对她修炼进度显然极为满意,“你果然是个有造化的……”

  这时,却听一声苍老的声音,“女儿……”

  韩云胜终究觉得对不住她,还是悄悄留下,想要跟她好好解释拉拢一番,“女儿,主人他天纵英才,你何必一再违逆呢?不若就跟他在一起,总好过我们父女为敌。”

  媸妍冷冷道,“你这是想帮我呢,还是想自己好受些?我可没有你这样帮着歹人一起陷害我的爹爹!”

  韩云胜心中也是忐忑纠结,他其实极为痛惜这个女儿,在沈玉萝阴谋揭破之时,早生退意,可是……他还想再说些什麽,突然被冷厉的女声打断。

  “韩云胜,你可是险些害了你女儿的命,真的毫无反省?”

  韩云胜这才注意到瑶姬,惊得半天无法说话,“师……师娘!”

  瑶姬叹了口气,“你跟着杜精卫,所求到底是加官进爵,还是报恩?抑或是要众叛亲离?你好好思量!你也将那杜精卫教的差不多了,若是你再坚持留在他身边,祸害我的传人,剑仙门可再也容不得你!”

  韩云胜呆了一阵,满腹苦水的看了看媸妍,媸妍却一眼也不再看他。

  “罢了,我也老了,原来便是为着主人的知遇之恩,如今,也没有必要留下了。”他又看了看媸妍,叹了口气,转身向荒漠中走去。

  “接着!”媸妍将水囊和干粮包袱解下,远远一扔,韩云胜接在手中,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麽,继续远行,佝偻的身子却直了两分。

  待他消失不见,瑶姬才看向媸妍,面色有些阴沈,“难道你是韩云胜与沈玉萝的女儿?”

  媸妍点头,“是。”不管怎麽说,身体上却是如此。

  瑶姬皱眉,有些愤怒,“你娘呢?”

  媸妍漠然道,“被我杀了。”

  瑶姬极是意外,“什麽?”

  岳洛水遂将前情尽说了一遍,瑶姬面色才好看了起来,笑道,“这贱人,偷我的秘笈就算了,还篡改的面目全非不像样!想不到,她对自己的女儿还这般残忍,真是魔障了,杀得好!杀得好!”

  她又轻轻挽起媸妍,“她既不当你是女儿,你又何必当她是娘,我最厌烦拘泥之辈,你做的很好,以後便当我是你的母亲吧!”

  媸妍面上一窘,极是为难。

  瑶姬脸色一沈,“怎麽?你可不愿?”

  媸妍怏怏道,“走在大街上,我喊您一声娘,您觉得以您现在这个相貌,别人可怎麽看我?”她又嘻嘻笑道,“不如……还是姐妹相称吧?”

  瑶姬欢喜道,“这个提议好!恩,就姐妹相称吧!”

  岳洛水阻拦不及,只能苦笑的看着这两人不着调,生生将辈分这件大事给拍板了。

  媸妍这才发现岳小川一直昏昏沈沈不肯说话,诧异道,“小川这是怎麽了?”

  岳洛水此时不好当着众人说他犯了杀心,只解释道,“小川在阵中被反噬了一下,此时气血有些不稳,休息休息就好了。”

  岳小川其实已经神志清醒,只是想到在杀意中那种宁可同归於尽,也要铲除众人的心理,颇为内疚,不好同她如常说话。

  他此时心中甚至都还有些挣扎,反正媸妍最後会破阵而开,如果他果断的下了手,铲除了那几个多余的,会不会皆大欢喜?

  一时迷茫一时失落。

  杜皓然和郎阿里见状一左一右扶住他,“我们帮你。”

  岳小川触电一般甩开他们,怒道,“不用你们管我!多事!”

  杜皓然给他激的几乎当场要翻脸,“我说你这个人怎麽回事啊?你有病啊?”说了两句还是不能解恨,又道,“外面都传说千里独行和人有一腿了,我还当是假的了,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了,估计都看不上我们了吧?”

  岳小川冷冷道,“是!我就是和红绡女私奔了!你们都不要管我!都走啊!走啊!”他说到极处,甚至拔出剑来挥舞,千里独行的风度早已消失殆尽,只死死盯着媸妍,双眼通红含泪,看的她心中一顿辛酸。

  “喂喂喂!你自己找死可不要平白拉上我啊!”凌红绡嫌弃的往甘莫离身边躲了躲,“谁跟你有一腿?”

  媸妍不惧刀剑无眼,靠近上前,衣衫被他刮破,却成功让他收了手,她便顺势扶住岳小川,“小川,对不起……”

  “之前误会的事我已经知道的十之八九,你这麽为我着想,置自己生死於不顾,我又岂能给你我找不自在?”

  “我这个人自私又任性,我只怕你嫌弃我,离我而去……”

  “怎麽会?”岳小川苦笑一声,丢了剑,反手抱住她。

  有什麽能比现在看到她活生生的还要好呢?

  看着她澄澈的眼神,良久才低头道,“对不起……”

  郎阿里又贤惠的递上水囊,这次岳小川没再抗拒,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嘶哑,“谢谢。”

  凌红绡看着甘莫离没事才放心下来,却到底没上前嘘寒问暖,反而在一旁沈寂下来。甘莫离倒是冲她点点头,“多亏你带小川过来。”他看向小川,“多谢舍命相陪,我承你的情了。”

  佐云霏也道,“是啊,我们一路过来,岳小侠的声名被那杜精卫糟蹋的不像样子了,他实在是为难了,想必妍儿现在已经想明白了,那些虚名,不要也罢。”

  岳小川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口中艰涩,半个字也不再说,心中却是打定主意,再也不存异心──他们都肯过来一探,就说明谁也不比谁爱的浅,而妍儿更是要跟他们同生共死,那便心平气和接受这段关系吧。

  岳洛水笑笑看了看徒弟,倒是放下心来。想必从此之後,他会彻底放下意气之争。

  杜精卫既然自行破阵而出,想必另有安排也追他不及,一时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返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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