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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深淫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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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motmard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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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骤雨传恨
  “这么戴着一副我女儿的面孔,看着铜镜,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回到那少不经事的时光之中。颇有几分伤感呐。”
  龙十九缓缓说道,从发鬓取下一支乌木簪子,指甲在上面刮了两下,抠出一点粉末,弹到饭菜中搅了一搅,跟着慢条斯理的吃了两口。
  云盼情连催三道真气,却都破不出气海外那一阵阵软麻,四肢倒是还能勉强移动一点,可不要说出手,就连把面前的饭喂进嘴里,也是极难做到。
  她吸了口气,强笑道:“如此说来,你的本来面目和龙影香应该是十分相像了?”
  龙十九微微一笑,也不知她易容手段到底是怎样精妙,口唇勾动,丝毫不见木讷滞涩,就好似原本就是这副模样,“像与不像,又有什么意义,我的本来面目,连我自己也记不得了。”
  赵雨净呆呆望着龙十九的脸颊,看那肤色红润,微有绒毛,靠耳根处血脉隐约可见,只觉这易容手段简直神乎其技,竟惊得呆了。
  云盼情强自镇定,笑道:“龙前辈一身本事冠绝天下,隐龙山庄名震江湖地位犹在二楼之上。晚辈实在想不通,您为何甘心屈居天道之中,供人驱策。”
  清风烟雨楼与隐龙山庄素来交好,她此刻间接提起,也算是变相求个人情。
  以她心气,实在不愿如此,可如不设法脱身,聂阳赶来汇合之时不知要遇到什么阴谋陷阱,若是遭了不测,或被诱入歧途,她真不知怎么向小姐在天之灵交代。
  龙十九将口中饭菜细细咀嚼,咽下后喝了口清茶,才讥诮道:“驱策?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现下的天道可不是二十年前的天道,我所见的人中十之七八,都是为了自身名利才甘心投身其中。”
  云盼情伏在桌上,软软道:“龙前辈还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么?”
  龙十九哼了一声,淡淡道:“你不必给我戴高帽子,我没有武功在身,这便是要命的事。对付你们这种黄毛丫头愣头青,我自然是手到擒来,可要是碰上你师父师伯,我和砧板上的鱼肉也没有太大分别。”
  云盼情心念急转,口中仍是轻描淡写道:“他们那一代不是退隐田园,就是一心授徒,偶尔还有几个间或到江湖走上一遭,也不至于危及龙前辈您吧?”
  龙十九瞄了她一眼,道:“找的要是我,不管来的是谁也不打紧,他们就算不卖隐龙山庄的面子,也要有本事找到我才成。”
  这么说来,龙十九入天道竟是为了他人……她被逐出隐龙山庄之时,私生女儿尚且年幼,被安全的养育在隐龙山庄之中,那能叫这女人甘心入伙的理由,还会是谁?
  江湖上有不少人都知道,龙十九与邢碎影有不共戴天之仇,可却没人知道那仇恨所为何事,只是大多数人都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那私生女儿,猜测龙十九多半是因奸成孕,才恨上心头。
  但那些人都不知道的是,邢碎影便是仇隋,而仇隋,也是天道中人。
  从这一趟行镖以来,龙十九的行动轨迹来猜测,她不认识仇隋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云盼情思忖一阵,一个大胆的猜测骤然浮现在心头,她低着头,迟疑了一下,小声道:“莫不是……为了龙姑娘的父亲?”
  这次,龙十九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口一口吃着饭菜,不再说话。
  道破她的秘密,激她动手杀了自己,也总好过被拿来胁迫聂阳,云盼情暗咬银牙,下定决心,开口道:“我如果所料不错,龙姑娘的父亲,应该就是邢碎影吧?”
  龙十九仍不开口,只是慢慢吃喝。
  “你公开宣扬与邢碎影有深仇大恨,无非是为了方便打入与他有仇之人内部。更能脱身事外,让人想不到你会与他仍有联系,仇隋以天风剑派后人身份进入天道,恐怕也是由你引荐的吧?按龙姑娘的年纪来算,邢碎影应该是年纪很轻之时,就与你有了私情,那时他还未臭名昭著,引你动了真情,也不是全无可能。”
  云盼情一边思索,一边连串说道,一旦关键之处豁然开朗,此后种种便如泉水般不断涌出。
  赵雨净在旁听的却是全无头绪,只在云盼情提到仇隋二字时双瞳一缩,泄出一丝愤恨。
  “吴延易容改扮,多数都是装成陌生无名之人,而改扮形貌易容冒充到以假乱真的程度,江湖中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龙前辈你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龙十九这时才傲然道:“吴延那种藏头露尾之辈,遇上眼力稍好一些的,便没有半点用处,我就算不使缩骨移喉的本事,他也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邢碎影在多年逃亡生涯中分身无数,自然不可能全是吴延的功劳。我直到此刻才想通,真正帮他最多的,是你。”
  关节之处打通,数点细节跟着浮现出来,“若没有龙前辈你这师父帮忙,田三小姐怎会毫无怀疑的去练那桃花功?就我所知,在江湖中四处散播桃花功来培养九转邪功牺牲者的,唯有邢碎影一人而已。”
  龙十九上下抚了抚胸口,似是已吃的十分满足,她静静站起,小步走到床边坐下,解开领口盘扣,顺着洁白细腻的颈窝摸入粉白肚兜之中,轻轻一扯,拉出一个羊皮软袋。
  她从袋中摸出一个扁长木盒,拉开盒盖,用手指沾了其中一格半透明的药膏,小心翼翼的抹在下颌、两颊、额头等处。
  “龙前辈,您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云盼情微微皱眉,完全猜不到龙十九会是这种不置可否的反应,也没感到有半点怒气,连带着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想得太多,从开头便已错了。
  “你愿意如何猜测,都是你的事情,我何必要为你验证真假。再说你猜得也颇为有趣,我听的也很有滋味,你不妨再加把劲,把更多的事赖到我的头上,也好让我自豪两下。”
  龙十九拢着嘴唇说道,手指在脸上灵活移动,随着指尖按捏拉扯,一层软薄皮肤带着数块大小不一似肉非肉的东西脱落下来,露出一张无甚特色叫人过目即忘的中年妇人面目。
  顷刻间就换了一张容貌,云盼情纵然定力过人,也忍不住微张樱唇,瞠目结舌。
  “这……这是你本来的面目?”
  赵雨净不敢相信似的微微摇头,小声问道。
  龙十九微微一笑,将那层薄皮收进袋中,道:“自我易容之术大成,就没有几人见过我的本来面目。你二人的小命我留来有用,我若是露出本相,又不能杀你们灭口,只能调些毒药让你们口不能言手不能书,岂不麻烦?”
  她将皮袋收好,整好衣物,淡淡道:“我常年带着各种面孔行走江湖,所谓的本来面目,又有什么要紧。那些从不易容改扮的江湖客,露出的就是本来面目了么?”
  云盼情笑道:“龙姑娘美若天仙,再加上那邢碎影也只对美人有兴趣,可见龙前辈的本来面目,必定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龙十九坐回桌边,缓缓道:“你不必浪费口舌,我不会杀你,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也休想探出半个字来。”
  她口中虽如此说道,目光却染上了一抹怀念之色,静静坐了片刻,还是喃喃道:“貌美如花又有何用,最后还不是要装成别人模样,才能如愿以偿。即使有了女儿又如何,到最后,我不还是只能做那个死透已久的女鬼。”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云盼情想破头也想不出是在说些什么,她心中倒是笃定,邢碎影八成就是龙影香生父,从花可衣身处逐影高层就能看出,将自己信得过的心腹以仇恨做幌子,送入对手之中成为关键棋子,本就是他一贯的手法。
  龙十九这一支天道人马,早早便到了聂阳周围,若只是将聂阳当作狼魂后人伺机格杀,根本不必费这许多功夫。
  四大镖局合而为一,洗翎园阴谋易主,卷入其中最深的,正是董家。就好像谋划之人算准了聂阳的性子,叫他不得不耽搁行程,参与其中一样。而摧花盟那群被邢碎影玩弄于掌中的淫贼,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不断延误着聂阳预定的行程。
  邢碎影对幽冥九歌全无兴趣,从聂阳知道这一点起,最初的计划就已彻底失败,那趟镖照旧出发,邢碎影现身引诱则是首要原因。
  他既要聂阳按原定计划出发,又不能让这行程太快走完,如此看来,倒像是处心积虑把聂阳绑在这件事中,便于掌握行迹,同时又有充裕的时间做他真正要做的事。
  顺峰镇那六百万两税银的消息,恐怕就是邢碎影精心准备的最大诱饵。
  只要引来各路宵小之徒,聂阳就别无选择,只有抛下手上一切尽快赶到,如此一来,所有的拖延耽搁在何时告终,完全掌握在邢碎影手中。
  龙十九带着白继羽他们,打着寻找董凡的借口,最后必定也会汇往顺峰镇,成了邢碎影的助力。若真是以吞并洗翎园为第一要务,作为主事者的龙十九,哪里来的闲工夫亲自易容改扮诱云盼情上钩,只为探明聂阳约定的落脚之处。
  思路一通,云盼情反而更加着急,龙十九虽然全无武功,可暗器用毒都是一流水准,又有她们两个人质在手,对上聂阳兄妹几乎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不论邢碎影想做什么,这一步都会让他的形势变得十分有利。
  仔细一想,追击董凡的路线理应是沿江东行,可龙十九他们落脚路线,却早早折往南方,多半渡船出事之后,云盼情她们甫一上岸,就已被眼线发觉,早早盯上。恐怕要不是聂阳失了行踪,龙十九未必会让白继羽有那一趟山上之行。
  不论白继羽是否知情,那一趟与其说是帮同伴诛杀假货,倒不如说是为了去带回赵雨净。那对金翎的严苛拷问,怕也是做给赵雨净看的。
  引来云盼情固然好,引不来,凭龙十九的本事,从赵雨净口中套出话来也并不太难。
  云盼情越想越是心惊,心想决不能叫龙十九顺利如愿,可心思转了百遍,仍是无计可施。
  除了初次提到邢碎影时龙十九的眼神略有一丝变化外,云盼情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龙十九连半点异样也不曾表现出来,对这样的对手,想靠口舌得利简直是痴心妄想。
  可身中奇毒,她连拔剑的力气也提不起来,除了言语,又还能有什么手段。
  她强打精神,顺着龙十九的话头问道:“听前辈的意思,是有人要前辈扮作死人么?”
  龙十九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而是伸手抚摸着云盼情细嫩面颊,讥诮道:“你可知这世上最难击败的是什么人?告诉你,是死人。世间这些凡夫俗子,都是一般的愚蠢,只要人一离世,便只念着他种种好处,如果恰好死的是心仪女子,亲密伴侣,便更是无可救药,你哪怕一时说错一句气话,也能叫他大发雷霆,连……连肚里的孩儿也不顾了。”
  这纯粹是自怨自艾,云盼情虽然依旧不明所以,但隐约还能猜到一些,那说错话的,必定就是龙十九本人,如果那男子真是邢碎影,从她话中听出,邢碎影心中一直记挂着某个女子,而那个女子却早已亡故……咦?她突然想到聂阳提及,邢碎影曾说自己是聂阳杀父仇人,却帮他报了母仇,难不成……聂阳的亲生母亲,便是邢碎影心中那个女子?
  她心思动的远了,不觉低声道:“难道邢碎影心中那人……是聂阳的娘亲?”
  早先觉得并无可能,是因年纪不合,聂阳母亲再怎么年幼产子,也比邢碎影要年长许多,可如果云盼情猜测并无大错,龙十九与邢碎影有此一层亲密关系的话,龙十九比起聂阳的母亲最多也不过小上几岁而已。
  可认真去想,却又忍不住被她自己推翻,聂阳一出生便没了母亲,那时邢碎影的年纪不过十岁上下,怎么会对一个已经嫁人生子的妇人有如此刻骨铭心的思念。龙影香的年纪较小,往回推去,龙十九与他相识时,他起码也有十三四岁,换做寻常家庭的少年,已经该是成婚生子的年纪。
  出现矛盾之处,云盼情顿时一阵沮丧,这时却觉手臂一紧,竟被龙十九紧紧握住。
  “你……方才说了什么?”
  “诶?我……我没说什么啊。”
  云盼情心中纷乱,一时没能厘清,呆呆答道。
  “就是你最后小声说的那句,你再说一遍!”
  龙十九双目光芒闪动,牢牢锁住云盼情双眸,那流转媚意竟让云盼情心中一阵恍惚,连忙别开视线,不敢回看。
  “我是说,邢碎影心中可能一直记挂着聂阳的娘亲。只不过我在心中一算,年纪实在不合,这又与你关系不大,你慌什么?”
  稍一镇定下来,云盼情立刻说道,同时注意到,握着她手臂的龙十九五指又紧了几分,在全无武功之人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全力握紧。
  必定是这话让龙十九骤然发现了什么,云盼情沉吟片刻,小心翼翼道:“龙前辈,晚辈说错什么了么?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您可不要见怪才好。”
  龙十九神色木然,双眼也不知在看什么地方,像是正在苦苦思索一些事情。
  她这反应,与承认邢碎影便是龙影香生父无异,否则,一个毫无干系的邢碎影心中有谁,干卿底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龙十九松开双手,颓然坐回桌边,那虚假面上,仍透出一股深沉的心酸之意,原来如此四个字她接连说了数遍,声音愈发细微,最后变得恍如呢喃梦呓。
  云盼情却想不通她到底是明白了什么,心中好奇大起,却不知如何旁敲侧击,急得好似百爪挠心,一阵痒过一阵。
  “看来,我也得改改主意才行。”
  龙十九喃喃自语片刻,双目一闭,迅速定下神来,再睁眼时,神情已透出一股异样肃杀,像是这短短片刻,已做了什么颇为困难的抉择。
  过去提住云盼情衣领将她拉起,比了比身高,龙十九微微皱眉,放手让她坐下,道:“亏你也是练武的材料,个子怎么生的如此矮小。”
  云盼情抿了抿嘴,笑道:“小时候饿得险些没了命,哪里还有余力长个。龙前辈是打算易容成我么?那我也正好见识一下前辈的缩骨神功。”
  龙十九啐了一口,道:“我要是缩成你这种高矮胖瘦,一时半刻还挺的住,一天两天下来,非要骨勒肺气憋闷而死不可。”
  她转而拉起赵雨净,比了比身量,之后盯着面孔仔细斟酌起来。
  云盼情趴在桌上,一边思索脱身之法,一边看龙十九在做什么打算。
  “这丫头长的倒真是不错,”
  龙十九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放开赵雨净,遗憾道,“手头东西不全,要扮成她这种美人,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非露出破绽不可。”
  她顿了一顿,讥诮道,“这丫头眉眼含春,一副饱受雨露滋润的模样,看来聂阳这一路过来,倒是艳福不浅。据说聂家那个女儿颇有几分姿色,好像也对聂阳这个哥哥痴缠不休,这姓聂的小子,可以算的上命犯桃花了。”
  云盼情微微一笑,道:“他们兄妹并无血脉亲缘,虽说与礼不合,但聂大哥若是寻到亲生父母,认祖归宗,到时两人再成亲的话,也算不上违逆伦常。即便犯了桃花,也不会是什么劫数。”
  龙十九轻轻哼了一声,竟对这说法并不认同,冷笑道:“那只是因为你们知道的太少。”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棂看向西方火染落霞,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方才说的那句,若不巧真的中了,聂阳犯了这桃花,简直就是在劫难逃。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妨告诉你,经你一说,我才醒觉,邢碎影心中记挂之人,八成当真是聂阳娘亲,唯有如此,很多事在我这里才说的通。”
  “他……莫非是养母待他不好,才让他对年长女子心有眷属?”
  云盼情大惑不解,想不出十岁左右的孩童,如何会对一个初产麟儿的丰腴少妇产生如此深刻的爱恋之情。
  “蠢材。”
  龙十九一拂衣袖,冷笑道,“我是恼他瞒我如此多的事情,才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们脑筋稍微灵光一些,自然能想到关键所在。我已说的太多,你也该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是。”
  云盼情苦笑道,“那能否容晚辈再问最后一句,龙前辈打算如何处置我们二人?”
  “若是方才我怒气上头之时你问,我多半会说,把你们两个毒哑弄瞎,挑了手脚筋脉,易容一张漂亮却无人认得的脸蛋,一人二十两银子,买给最近的镇子里最卑贱的娼寮,一生也不必再等人来救。”
  云盼情明知龙十九这么说是在故意吓她,还是忍不住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
  “不过我现下已经没事了。他终究是我女儿的爹,我犯不着为一个死了快二十年的女鬼,惹他生气发怒。”
  龙十九关好窗户,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我本就只是为了找到聂阳落脚的地方,要说如何处置你们,还真是不曾想过。”
  这人早年被隐龙山庄逐出家门,就是因为行事诡异狠毒,不为龙家所容,云盼情听过有关的种种传闻,自然不敢大意,也怕言多必失,便默不作声只在心中计量,如何才能挨过这一关。
  “云丫头,你说我要是拿你们两个去换聂月儿,聂阳是否有可能点头?”
  龙十九将两人扶到床上并排躺好,突然问道。
  云盼情即刻便道:“绝不可能。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十余年,你就是用聂大哥自己的命去换月儿姐姐,他也绝不会答应。更不要说我们两个无关紧要之人。”
  无关紧要四个字她说的格外清楚,只盼能给龙十九留下个拿她们来威胁也是无用的印象。
  “哦……”
  龙十九沉吟道,“那我若拿你二人换聂阳呢?”
  云盼情正要一样回答,却觉聂阳倒真有可能为她们做出什么事来,这一迟疑,已被龙十九看在眼里。
  “那聂月儿与聂阳相依为命,我用你们换了聂阳,在拿聂阳去换聂月儿,绕个圈子费些事,也能换来一样的结果不是?”
  龙十九也不知在盘算什么,唇角微勾笑得颇为愉悦。
  “月儿姐姐与聂大哥形影不离,聂大哥也绝不会给你伤害她的机会。就算邢碎影亲临,不踏过聂大哥的尸体,也休想伤到月儿姐姐。”
  云盼情斩钉截铁说道,心底既已断定龙十九是邢碎影的真正助力,自然明白聂月儿才是他们最大的目标。
  聂阳落在他们手上,九成九并无性命之虞,可若是换成聂月儿,下场必定凄惨到无法想象。
  龙十九若有所思,不再多话,只是拉高被子给她二人盖好,坐回桌边,对着如豆油灯,托颊神游。
  床上二人都已十分疲惫,不多时,赵雨净便发出细长鼻息,沉沉睡去,只剩下云盼情强撑着眼皮打量着桌边的龙十九,心中不断思量着今晚推测出的讯息。
  最后千头万绪,汇聚一处,化做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聂阳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仿佛所有的关键都集中在了这两人身上,一旦身份告破,所有的疑惑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已将近二十年的时光,足以磨灭很多东西,聂清漪身亡之后,究竟还有谁知道当年聂家抱养一子背后的真相?
  带着对沉厚迷雾的无力绝望,云盼情缓缓陷入梦乡之中,迷迷糊糊间听到一声门响,微睁双目看去,似乎是龙十九起身出门去了。
  她去做什么?
  云盼情既想不出,也追不去,所能做的,也仅仅是闭上双眼,彻底的放松身体,好好的休息一番而已。
  多半是体内药性残留所致,次日云盼情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动了动臂膀,仅还有些酸麻,又运了运真气,经脉也已畅通无阻。看来龙十九所用,并不是什么需要解药的毒物。
  她扭了扭颈子,才发现龙十九已不在屋中,竟从昨晚离去后,就没再折返。
  此人行踪诡秘行事不可捉摸,她也懒得费心去想那许多,一扭身下床站起,展了展睡皱的衣物,将挂在一边的清风古剑摘下,佩回腰间。
  内息无碍,兵器在手,她总算稍觉心安,轻轻出了口气,回头望向赵雨净,仍是一副睡得香甜无比的模样,也不愿打扰,她悄悄走到门口,开门拔剑挑住门闩,从外面将门闩好,留意着周遭情形,走下楼去。
  一夜过去,龙十九若是愿意,恐怕亦可以变装成任何人的样子,她本身全无武功,一旦易容,便与常人无异,想凭眼力将她从客栈中的人群中分辨出来,简直难如登天。
  云盼情暗自思忖,龙十九大费周章,应该不会只为了探明聂阳行踪这么简单。
  江心摧花盟残党的突然袭击,想必也出了邢碎影的预料,聂阳由此失了掌控,不再在他们的把握之中,倒也算是塞翁失马。
  现下龙十九探明了聂阳约定汇合的地点,这会儿恐怕消息已经往邢碎影那边去了。
  看情形,聂阳应该还没抵达,也不知是不是和月儿安全上了岸,受没受伤,云盼情越想越是担忧,坐立难安,索性起身往镇外走去,想着在北方各处显眼的地方留下约定的记号,告诉聂阳情势有变,莫要贸然现身。
  罗仙郡比孔雀郡小上不少,郡内大道只有自东北斜贯西南的一条石板长街,小贩货铺、典当茶楼,多聚于此街道旁。
  囊中羞涩的结果,就是看的食指大动馋涎满口,却只能凑近嗅一下香气,云盼情走出半条街远,双肩就垮了下去,饥肠辘辘说不出的难过。
  客栈里的酒菜全被下了药,她一口也不敢再吃,身上本就疲惫,此刻饿得前心贴了后背,连脚下都一阵阵发虚。
  难不成要成为第一个穷死在江湖中的女侠么,云盼情盯着街边热气腾腾的包子,这才明白为什么江湖上的大侠都喜欢做些劫富济贫的好事。
  有闲钱去济贫的大侠,总不会让自己饿肚子吧。
  “云姑娘,别来无恙?”
  旁侧突然传来一声低唤,云盼情扭头看去,是个一身货郎打扮的青年男子,面目依稀似曾相识。
  “阁下是?”
  她警戒的侧身后退半步,手也按在剑柄之上。
  “云姑娘记不清了?我是燕总管的手下,这次跟着慕容公子来帮聂兄弟的忙。在孔雀郡我露面较少,燕总管知道对头认不出我,才特意选了我来帮忙。随我一道来的还有四五个弟兄,都在慕容公子那边等你们。”
  那人双手一拱,摆出不设防的姿态,亮明了身份。
  仔细一想,师姐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里似乎确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此刻的云盼情仍是心有余悸,微微踮脚,一抬手便往那人脸颊揪去。
  那人不敢躲避还手,被她再脸上结结实实的扭了两下,奇道:“云姑娘,你……你这是做什么?”
  云盼情道了声歉,苦笑道:“见了慕容,我再好好跟你们解释。对了,你们那边有空闲住处么?”
  那人恭敬道:“有,地方还尽够。不过我们没见到聂兄弟和聂姑娘,还没有他们二人的消息么?”
  云盼情摇了摇头,“没有。”
  “那……昨天和你们一起来的龙姑娘呢,她在客栈和赵姑娘一起?赵姑娘没有武功,会不会太危险了?”
  看来昨天她们三人一进郡中,就已被慕容极的手下发觉,多半是他行事谨慎,决定先观察一下,才没有当场现身。
  “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和我去接上赵姑娘。退了客房,咱们一道过去。”
  知道慕容极已到,云盼情稍感安心。另外,也对聂阳兄妹感到更加担心,连慕容极他们都已到了,那二人却还没有露面,莫不是真的在江中出了什么不测?
  不料,她还没来得及为聂阳兄妹担心太久,就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新的麻烦之中。
  那原本沉睡在客房中的赵雨净,竟然不见了。
  床铺叠的整整齐齐,门闩从内打开,从外面挂好了铜锁。不论怎么看,也是赵雨净自行离开的模样。
  可她这种时候能去哪儿?
  云盼情无法否认,放赵雨净在这儿有她私心中对其的厌恶作祟,也正因如此,此时的内疚才格外强烈。
  幸好,赵雨净的外貌极为出色,即便不施粉黛面目憔悴,也不至于被小二漏过眼底。
  经那贪图美色多看了几眼的小二回答,赵雨净在云盼情离开没多久,便魂不守舍的离开客栈,往西去了。
  “西面……顺峰镇?她一个人先去那里做什么?”
  云盼情大惑不解,但她知道,此刻的顺峰镇危机四伏,早已不再是个寻常小镇。赵雨净这么贸然前去,必遭不测。
  “快,带我去见慕容极。”
  连客房也顾不得退掉,云盼情一顿秀足,转身离开。
  只是,心中的疑问愈发浓重,化散不去。
  聂大哥,你……为何还不到?
  云盼情没想到,类似的疑问,聂月儿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哥,咱们这是去哪儿?罗仙郡不是该往东南才对么?”
  快马疾驰,聂月儿就坐在马上,斜侧着身子。她并未握着马缰,也不需去握,她的双臂,正牢牢攀着聂阳的脖颈,窝在他怀中。
  马并不是好马,鞍辔也均以磨旧,一如他们二人身上那磨得发白的衣物。
  徒步赶路数日,他们才从几个村民口中听说了一伙路匪的消息。
  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匪帮,只不过是几个穷到豁出去的挑夫。所以,他们也只得到了这一匹马,和两套破旧的衣服。
  这已足够。
  马用来赶路,衣服用来改扮伪装。
  只是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并不需要太过高深的易容技术。很多时候,锅灰和破衣,就已十分有效。
  为了不惹人注意,一路走得皆是小道。兵器和月儿的首饰都在路上当掉,换来的碎银,勉强够支持到原本的目的地。
  可发现这两天行程的方向不对后,月儿的心里不免担心起来。
  聂阳放缓行速,挺直脊背张望了一下岔道,接着斥马前行,选了更加偏西的一条路。
  “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尽管这样只有二人独处正合月儿心意,但她总算也还记得,顺峰镇已是刻不容缓之势,他们哪里还有时间耽搁?
  她知道聂阳必定是半路才临时起意换了方向,因此更加好奇。
  “天风山,天风观。”
  聂阳禁不住她一再追问,简要答道。
  “天风观?”
  月儿一愣,六大剑派先后衰败,天风剑派虽是最末,却也破落二十余年之久,天风观应该早已被寻常道人占据才对,不过转念一想,失声道,“你要去仇家?”
  天风剑派末代掌门的居处就在天风山脚,距顺峰镇不过三百余里,只是随着仇不平那代的彻底败落,那诺大的家宅应该也已荒废多年。
  “去那儿做什么?你总不会以为邢碎影换回仇隋的名字,就会回仇家住下吧?”
  聂阳微皱眉心,将为了追问而微微仰身的妹妹往怀中搂了一搂,沉声道:“我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我就是突然觉得,我一直漏过了的那些事,说不定在那里能找到头绪。”
  这感觉并非起初就存在,而是随着与家乡的愈发接近,而突然生于心头。
  所有的讯息都在暗示他,邢碎影与他之间有着莫大的干系。在聂家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这让他的思维进入了一条死巷。
  这干系是一条线,一端是他,另一端,则是邢碎影。
  既然他这一端已被人布下重重埋伏,设下层层关卡,那为何不去另一端,寻找另一头的线索呢?
  “可是……可是咱们家的墓园……”
  虽不愿忤逆哥哥意思,月儿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江上这一场乱子,已让咱们耽搁太久。真的要发生什么的话,咱们已经赶不及了。”
  聂阳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且,我仔细想过,只要咱们两个并未现身,邢碎影反而会不知如何下手,聂家祖坟宗庙,反而还有一丝安全的可能。”
  “那咱们不去不是更好?”
  在月儿心中,父母血仇本就不比哥哥的安全重要太多,既然哥哥都看开了墓园一事,她一介女流更没什么介怀。
  “不去的话,我还要去哪里找邢碎影。”
  聂阳苦笑道,“只不过,我不能再像只蠢牛一样,被他牵着鼻子,要我去哪儿就去哪儿,要我何时动身就动身。”
  他望着西北方飘来的一片浓灰云幕,道:“咱们得快些了,雨头过来前,得找到下一处落脚的地方。”
  月儿黑眸一转,双颊流转一片霞色,低声道:“不必非要找民家,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可以睡上一晚就好。”
  前晚投宿民家,一间柴房,三面薄墙,农家夫妇的呼吸之声清晰可闻,月儿往他怀里钻了半宿,他也没有遂她的愿,让她幽怨了大半个白天。
  按她性子,自然是宁愿在荒林野洞过夜,吃的差些,也好过有人打扰她与哥哥好事。
  聂阳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思。一旦与众人会合,多了所谓的兄妹名分作为阻碍,他俩说什么也不能再像现下这般自由自在。连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半路这突然的改道就真的没有半分私心。
  “已经到了这里,如何休息的更加舒服才是要紧的事。不好好休息,体力不足就很麻烦。”
  低头在妹妹秀发上轻吻一下,聂阳柔声道,“这几天我也该忍耐一下,让你睡个好觉才是。”
  “我才不要你忍。”
  月儿一头扎进他颈窝,也不管灰泥脏污,一口便亲向他脖子,用牙齿轻轻咬了两口,低喘道,“我这一生,数这几天最是快活,你要还疼我,就不许再不理我。”
  “我哪里不理你了。”
  聂阳苦笑道。
  “我说有就是有。”
  月儿哼了一声,满面羞红,忍不住伸直食指往他胸前戳了一下。
  月儿自幼习武,对痛楚的耐性本就比常人强韧,破瓜落红之夜,就已尝到了极乐滋味,之后那娇嫩羞处几承云雨,少了胀痛恼人,更是快活的不知如何形容才好,加上独处的时机有限,未来不知还是否有次机会,若不是白昼还要匆匆赶路,真是恨不得刻刻缠绵时时交颈。
  聂阳本有些吃惊,但念及将来,不由得同情妹妹心境,便由她性子,他也乐得纾解阳欲,消受红颜。
  沿着这条小路奔驰一阵,地势骤然拔高,马匹本就疲累,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聂阳来回打量一下,面带喜色,低声道:“算算距离,这应该是到了天风山。”
  不过这山势绵延起伏,远不是游仙峰可比。
  转为山道之后,马匹愈发难行,聂阳迟疑片刻,与月儿翻身下马,解掉鞍辔放马归林,两人并肩提气离开道路,向高处直线攀上。
  山坡林木茂密,土石紧实,倒也没什么艰难险阻。
  斜向攀过一处陡坡,山势陡然升高,远远可以看见一条山阶蜿蜒而上。
  天风剑派没落多年,他们也不必太过担心,径直到了石板台阶,拾级登去。
  果然如聂阳所料一般,原本是天风剑派中枢的天风观,此时已不过是家寻常道观。门庭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白发羊须的老道持着一柄破帚扫着院中的旧石板。
  石板都已磨得光滑,上面没有落叶,也没有灰尘。
  老道士只是静静地挥着扫帚,好似想要扫去身畔那无边的寂寞。
  “要进去看看么?”
  月儿忘了里面片刻,细声问道。
  聂阳望了望天色,点了点头,“天色已晚,下山寻找住处也来不及了。今夜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二位施主,敝观年久失修,仅有贫道师兄弟几人在此清修,实在不宜待客。”
  聂阳迈进院门,说明借宿之后,那老道连眼也未抬,依旧一下下挥着扫帚,帚头在地板上擦过一下,口中边缓缓说出一字,这长长一句,说的着实令人心焦。
  “道长,风雨将至,我们确实没有时间下山另寻住处,还望道长行个方便。只要有容身之所,供我们二人一晚栖身即可,感激不尽。”
  聂阳口中说道,耳目却已开始留意周遭情形。
  仅是前院,就已十分广阔,可见当年天风剑派兴盛之时,这里该是何等热闹。
  而此刻除了迎门石地,四下皆是杂草丛生,树枯花败,主堂大门紧闭,梁柱漆斑剥落,蛛网挂角,徒惹唏嘘。
  “既是如此,施主请自便,我们几个老道住处在第三进东北角上。其余地方,施主随意挑选。只是观内食粮有限,并无多余,还望施主海涵。”
  这次那老道停下了手中活计,总算说的快了一些。
  “我们有些干粮,不必劳烦道长。”
  聂阳双手一拱,不愿多言,拉住月儿绕开大殿,径直往后进而去。
  本就只是为了过夜,并不打算在这里寻找什么,聂阳选了西首那间,推门进去。屋内仍留着当年弟子所睡的石磊长铺,只是被褥腐旧,下面的草垫也已一触即碎。
  桌上油灯早已干枯,厚厚一层浮土,仿佛连指尖也能埋下。
  “哥,这……这要怎么住啊?”
  月儿眉心紧锁,心道住在这种地方,倒真不如在山间寻个浅坳,生火露宿。
  “至少这里不会漏雨。将就下吧,从另一边下山,不出多远就是仇家。还有半日路程,忍忍也就是了。”
  聂阳掩住口鼻,伸手翻开一条条被褥,想从中挑出尚未腐朽的勉强一用。
  结果一条条都已破败,布料一提便裂,平白给屋中添了许多陈旧棉絮。
  将破布团在一起,擦净了屋内那几张方桌,方桌并在一起,总算有了可以躺下的地方,聂阳推开几张窗户,静静望着阴沉下来的天空,若有所思。
  那老道说的冷淡,实际倒也热情,天色刚黑,就送来了一盏油灯,一个装满热水的铜壶。
  屋里的瓷杯洗洗仍然能用,兄妹二人吃了几块带的干饼,就着前些日子露宿野外时剩下的烤雀,还未吃完,窗外就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
  细雨连绵,如雾似烟。
  乌云蔽月,窗外一片静谧暗影,唯剩包含湿气的夜风,卷过破烂窗纸发出的刷刷之声。
  江湖风云变幻莫测,今朝门庭若市,他日门可罗雀,昔年六大剑派四大世家何等荣耀,如今不也成了这破败房屋,仅有无处可去的老者,静静的打扫着不变的落寞。
  细细想来,难逃岁月摧垮的,又何止是区区一个江湖……
  住所实在简陋,两人又都存了提防之心,这一夜倒是平静无波。
  次日一早,两人便别过那几名老道,离天风观而去。行到远处,聂阳回头望去,枝叶之间,那诺大庄院却模糊不清,再也看不真切。
  雨势比昨夜小了许多,倒真衬得上烟雨江南之称。
  空中飘着一层细小雨珠,随风摆荡,拂面无比清爽,伸手一抓,仿佛便能拧下一团雾色。两人走在这样的烟雨之中,山林气息沁人心肺,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可以随着穿林清风散入无边大地,化成点点朝露。
  山路对于常人颇费功夫,但对于聂家兄妹这样的武者,即便说不上如履平地,也相去不远。
  约莫两个时辰不到,他们就到了曾经仇家所在的地方。
  “我曾来过这里。”
  聂阳远远望着那家宅院,喃喃道,“那时你应该还不记事,我也只是模糊有些印象。这么多年过去,那里似乎并未有什么变化。”
  仇家位于十几家农户后方,那大片农田,曾经都是仇家的产业,现在自然已不会有人收租。
  这座大宅,仇家并未转手予人,最后离开的人,用三百两银子雇了附近的农户,帮忙看守打扫。负责的老伯是个干枯瘦小的老者,看上去严肃而认真。多半是托他的福,仇家宅院的情形比起天风观实在好了太多,单是看那清洁如新的外墙红瓦,就像仍有人住在其中一样。
  “这时怎么会有人啊,我守着这里十几年了,鬼影子也没见过一个。偶尔有人回来一趟,也记不得看一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那老伯姓孙,周围的农户都管他叫孙伯,曾经做过仇家的管事,对这宅院也有几分感情,言谈之中,似乎颇为感慨,明明仇家人丁未绝,却不见有人与他再打个照面。
  聂阳略一思索,与孙伯告别,作势离开。绕到远处,与月儿闪身躲进拐角,等孙伯在宅院中检查完毕锁好大门离去,才轻轻纵跃过墙,落进仇家院中。
  “看护聂家的那个远房亲戚,要是能有这孙伯一般认真,我可真要感激不尽了。”
  聂阳环视一圈,不由得低声感叹。
  “哥,你到底打算在这里找些什么?”
  月儿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院落,大惑不解。
  “我也不知道。找找看,也许会有什么。”
  聂阳慢慢走入仇家,心中回想起那一天孙绝凡在花可衣面前揭破的龌龊事实。
  就在这华美的庭院之中,就在这名门之后的家族之内,上演了一场令人心悸的杀夫大戏。走过假山,便是一个荷塘,当年那幸存下来的女婢,便是被丢进了这个池塘之中吧。
  拱门之后,另有一处庭院,一列房屋朱门紧闭,不过大概是为了打扫方便,并未另行加锁。
  应该是刚刚才打扫过,院中干净整洁,几株月季含苞待放。
  “今晚就在这边过夜如何?”
  月儿兴致勃勃的伸手推开一扇屋门,看着屋内家什,多半是在怀念那温暖柔软的被褥。
  他们二人,也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先四下看看,确认平安无事,就在这边休息两天。”
  聂阳随口说道,走进屋中四下张望。
  这里应该是某个女眷卧室,聂阳望了一圈,便关门出来,往下一间而去。
  如此找了几间,总算看到一间书房,聂阳双目一亮,闪身进去,大步走到木架旁侧,仔细打量着上面摆放的种种书卷。
  他要找的自然不会是武功秘籍,再怎么大方的门派,也不会将秘籍堂而皇之的放在书架上。他想找的,是一些和当年有关的只言片语。
  大户之家,常会有人有提笔记录的习惯,写下年间发生的大小事宜,留作备考。家中人丁增减,往往也会录入家谱,整理成册。
  这类东西并非秘密,一般也不会收藏的太过隐秘。
  可惜寻找一番,书架上只有一些寻常经卷,绘本文书,并没什么值得留意之处。
  江湖人家通常会在书房或卧室之中设计密室暗格,收藏一些重要之物,既然来了,总不能就此罢手,他观察一番,将墙上挂轴,桌上砚台笔筒,书架背后都探查一遍,却一无所获。
  按通常格局,书房旁侧往往便是家主卧房,到隔壁一看,也确实像是当年仇不平所居之处。
  墙上挂着两柄宝剑,对墙是一幅明媚山水,依稀便是不远的天风山模样。屏风为了打扫方便推到墙边,露出的那张大床,若不嫌挤,起码可以容下五六人并排仰卧。
  叠好的锦被与铺着的床单都用粗布罩着,应该是定期有人拆洗,坐在上面,好似到了新居之中。
  挂在两头铜钩之上的红鸾纱帐应该是被那些农户刻意略过,并未被好好打理,垂穗已然发黑,钩身也泛着一丝暗绿。
  在床头敲打一番,总算被他找到一个暗格,藏于枕下。
  他小心翼翼的用粗布挡在身前,用撑窗木棍挑开顶端盖子。
  里面并无机关,只是静静躺着几本绢册。
  他将粗布包在手上,取出一看,只换来满腔失望。
  除了一本春宫,另外几本均是些房中秘术和阴阳双修的介绍。
  当年仇不平醉心于此,看来并非捏造。
  常人卧房绝不会用到如此一张大床,想到那天孙绝凡与花可衣所说,聂阳抚着床单,不禁想到,昔日仇不平在这张床上,究竟是怎么一番荒淫景象。
  最后,他又是如何死在这张床上,做了脱阳色鬼。
  采阴补阳这种阴损法门,最终便就该得如此报应才是……
  正自触景感伤,突然听到门外月儿娇斥道:“什么人!”
  聂阳心神一震,抬手抓下墙上宝剑,抢步出门。
  月儿神态警戒,双掌护在胸前,可院中并未看到什么异样之处。
  “你发现什么了?”
  聂阳握紧剑柄,低声问道。
  月儿好似有些焦躁,不安道:“我也说不出,我……我只是觉得似乎有人在暗处看着我。可……可是我什么也找不出。你说……你说这里是不是有鬼啊?”
  她一个年轻女孩,在这空无一人的宅院之中,听到这里有那么多冤魂枉死,心中又怎么会完全不怕。
  聂阳凝神细听,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动。他对自己的耳力颇有信心,便拉着月儿的手,安抚道:“你自己吓到自己了。别独个在外面了,和我一起进来吧。”
  一进屋,月儿立刻便把房门关上闩好,连窗户也仔细闭紧,天气本就不好,屋内顿时暗了许多。
  卧室柜中备有不少长烛,在此过夜,倒是毫无问题。月儿从衣橱翻出不少女子衣物,心中大喜,连恐惧之情也去了不少,用软布细细擦净了面庞,换了一身淡紫纱裙,拿着那也不知属于谁的妆奁,竟自梳妆打扮起来。
  聂阳仍想找出些什么,反正房内已被弄乱,索性大肆翻找起来。
  卧室找完,聂阳又折回书房,月儿不敢独处,紧随在他身边,顺便去井边打了一桶清水,放进卧房备用。
  时近傍晚,总算又在书桌抽屉内侧找到一处暗格,一面放着一薄一厚两本线装纸册。
  纸张已经脆黄,非常小心才能翻过一页。不过字迹倒是清楚得很。薄的那本是仇家离居前的三年账目,厚的那本,则是仇家家谱。
  并非简要的宗族索引,而是聂阳大感兴趣的人丁增减,年间事宜。
  将家谱带回卧室,他草草吃了些东西,洗过脸后,便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这本家谱应该誊抄过几次,追溯年代颇为久远,本家一支逢大事必记,加上翻页需要颇为小心,他看的也着实快不起来。
  月儿本打算好好温存一番,哪知道哥哥不解风情,全神贯注读起了书,叫她颇为没趣,打坐行功一阵,便趴在聂阳身边桌上,打起了盹。
  看了几十页,聂阳暗骂一声笨蛋,将家谱到转过来,从后往前翻去,仇不平既然是最后一代,他关心的事情又怎么会写到前面。
  这略一分神,耳边却捕捉到了一丝极难察觉的一样声音。
  那是掺杂在绵绵细雨中的,一声极轻的呼吸。
  他心念急转,抬手挥灭烛火,免得透出身形,接着猫腰冲到窗边,双手一抬,已从窗中探出头去。
  那声音极轻,无法分辨方位,但他目光急转,自然比任何人的动作都要快上几分。
  可他仍没看到那人,他只看到了一片红色的衣角,以绝非常人的速度,鬼魅般消失在院门之外。

  乳硬助性 第七十八章
  (一)龙十九哼了一声,淡淡道:“你不必给我戴高帽子,我没有武功在身,这便是要命的事。对付你们这种黄毛丫头愣头青,我自然是手到擒来,可要是碰上你师父师伯,我和砧板上的鱼肉也没有太大分别。”
  “那龙前辈是水煮好吃还是红烧好吃?”
  (二)“你愿意如何猜测,都是你的事情,我何必要为你验证真假。再说你猜得也颇为有趣,我听的也很有滋味,你不妨再加把劲,把更多的事赖到我的头上,也好让我自豪两下。”
  龙十九拢着嘴唇说道,手指在脸上灵活移动,随着指尖按捏拉扯,一层软薄皮肤带着数块大小不一似肉非肉的东西脱落下来,露出一张灰白无血不见鼻子的狰狞面目。
  “伏……伏地魔?”
  (三)她强打精神,顺着龙十九的话头问道:“听前辈的意思,是有人要前辈扮作死人么?”
  龙十九微微一笑,反问道:“你知道么,植物大战僵尸要出二了。”
  (四)过去提住云盼情衣领将她拉起,比了比身高,龙十九微微皱眉,放手让她坐下,道:“亏你也是练武的材料,个子怎么生的如此矮小。”
  云盼情撅嘴道:“我卖过炊饼,抄过别人的武功秘籍算在自己头上,逢年过节就给朝廷演丑角,你说,我怎么可能长个。”
  (五)“云丫头,你说我要是拿你们两个去换聂月儿,聂阳是否有可能点头?”
  龙十九将两人扶到床上并排躺好,突然问道。
  云盼情即刻便道:“绝不可能。他找不开。”
  (六)云盼情没想到,类似的疑问,聂月儿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哥,咱们这是去哪儿?罗仙郡不是该往东南才对么?”
  “什么?这边不是东南?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快马调头,换了个方向疾驰而去……
  (七)他要找的自然不会是武功秘籍,再怎么大方的门派,也不会将秘籍堂而皇之的放在书架上。他想找的,是漫画和轻小说。
  你知道的,行走江湖,很无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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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1-17 19:29 #103樓 引用 | 點評
mmotmard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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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凌虚暗渡
  窗棂响动惊醒了聂月儿,她起身抄过墙上另一把宝剑,箭步冲到哥哥身边,问道:“有人?”
  聂阳摇了摇头,跟着又点了点头,迟疑道:“的确有什么,我却分不出那究竟是不是个人。”
  月儿武功虽高,对神鬼之事却十分胆小,浑身一颤,立刻缩在聂阳身后,小声道:“哥,你……你莫要吓我。”
  聂阳微微一笑,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不要瞎想,我只是在感叹那人轻功之高而已。”
  他将窗子放好,回身燃起灯火,“这仇家纵然有鬼,也绝不会来害你我。”
  “嗯?”
  聂阳重新坐到桌边,低头看向打开的家谱,淡淡道:“他们若真是在天有灵,总该知道,我是要为他们报仇的那个。”
  邢碎影行事果然谨慎小心,仇不平出生那年之后,约莫六七页左右的纸张,都被人扯去,踪影全无。
  烟雨剑赢北周当年在江湖也算崭露头角,是他的亲生儿子不算什么丢人的事,仇隋本是养子一事也早已为人所知,这家谱中写下的事情,又何须隐瞒?
  若说是为了花可衣,也不足信。邢碎影本就想要将花寡妇打造成受人所害含冤离家的形象,有这家谱记事为佐,明显更加有利。
  聂阳苦思片刻,仍猜不透这本家谱缺掉的几页究竟隐藏了什么消息。看纸页断面已黄,恐怕这本家谱收藏起来的那一刻,就已被撕掉。
  他将家谱合上,按着封皮冥思片刻,陡然站起身来,出门取下廊外挂着的一盏灯笼,用灯火点燃蜡烛置入,看了看窗外雨势将歇,轻声道:“月儿,走,跟我去看看其他几重院子。”
  “哥,你到底要找什么?”
  月儿大惑不解,但还是将剑佩好,翻出一柄油纸画伞,跟他一道出门。
  这大床卧室,自然便是仇不平居处,这一重院落,多半便单是他夫妇二人住所。邢碎影年纪渐长又身为养子,想必不会住在新婚兄嫂隔邻。
  “我想找找看,当年邢碎影在这里的时候,住的是哪间屋子。”
  聂阳伸手拧了拧铜门挂锁,微微皱眉,与月儿一起稳住灯笼,翻身越过院墙。
  比起方才那边,这一边的园景则朴素许多,只有近角处杵着一座爬满野藤的假山。
  这边的打扫似乎并不很勤,上一年的枯枝败叶大多还在,只有道路清理干净,一字排开的四间房屋门窗尽是积灰,挂锁铜锈斑斑。
  雨夜之中看着这样一处荒院废宅,聂阳倒是还好,月儿却心中惴惴,紧紧抓着哥哥衣袖,连口鼻气息也不敢发声。
  既然少有人来,那破坏门锁也不打紧,聂阳走近几步,在门檐下挂好灯笼,抬手握住门锁,运力一扯,咔嚓一声,已将锁头连着朽坏木片一并拽下。
  他正要推门进去,就听一声轻响自院外传来。他回头看去,就见一条灰黑色的瘦长身影无声无息自墙头飞跃而入,双足踏在雨水之中,又是轻轻吧唧一声。
  灯笼昏暗的光芒勉强穿过细密雨幕,照在那人脸上。最醒目的,仍是那条自眼角挂过鼻梁的伤疤。
  东方漠!
  “东方漠,你为何会在这里?”
  聂阳面色微变,在心中估量集二人之力是否能与这孤狼一战。
  月儿听哥哥说过此人厉害,也知道他跟随邢碎影多时,并以此为契机投身于天道之中,立刻便拔剑在手,怒斥道:“哥!你跟这种叛徒还有什么可废话的!就算是为了咱们师父,也要处置了这个无耻之徒!”
  东方漠伤疤附近的肌肉微微跳动,并不说话,而是向前缓缓踏出一步。
  如烟细雨落至东方漠身周,未及躯体,便如被微风吹拂,弹向一边。
  他已将内息运遍全身。
  他已随时可以出手。
  “东方漠,你若甘心为天道卖命,今后休怪同门们手下无情!”
  事态发展至今,显然已和幽冥九歌没了多少干系。东方漠再次出现,只能有一种解释。
  他真的入了天道,多半,就是仇隋的手下。
  “退出去。”
  东方漠的声音依旧生硬而平板,仿佛每一字都在摇口中细细咀嚼一番,“否则,就死。”
  “退出去?”
  聂阳皱眉向两侧看了一眼,沉声道,“看来是仇隋交给你的任务,叫人不许进到这院子之中么?”
  东方漠不再回答,一步一步缓缓向廊下走来。积雨稀泥之上,他的脚印却一个浅过一个,走到一半,几乎已不留痕迹。
  这可是比起邢碎影也不遑多让的强敌,聂阳带伤的左手不觉握紧,让掌骨间的刺痛来逼迫他更加清醒。
  聂阳内力已是今非昔比,迅影逐风剑法也仰仗谢烟雨的点拨顿悟,更上层楼,即便比起盛年时的杜远冉,也相差不会太多。
  可他仍没有把握。
  月儿兵器并不趁手,武功自然打了一个折扣。两人分进合击,未必就能占到什么便宜。
  而那威猛凌厉的断风掌,他们却没一个有自信可以硬接下来。
  心念急转之间,东方漠已到了廊外十步之内。
  呼的一声,一股雄浑掌风随着东方漠的右手激射而出。
  聂阳一扯月儿手臂,正要带她躲避,就听咔嚓一声,眼前一片黑暗。
  那一掌,竟是将挂起的灯笼打灭。
  “糟!”
  聂阳耳力敏锐,听到一阵细微风声急速欺近,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将月儿扯到身后,右手拔剑出鞘,疾斩身前。
  纵然是天生夜眼,骤然黑暗也会一时半刻目不见物。
  这一剑斩出,聂阳便觉心中不安,正要强行变招,就觉一股开山裂石的巨力猛然从剑刃传来,根本不及反应,就听嘣嘣两声,那柄百炼精钢的宝剑竟断成三截!
  剑断,力却未消。
  聂阳强运三叠真力,使出破冥通天的杀招手法,才将右臂贯来的掌力大半消去。饶是如此,仍逼得他胸中一阵滞闷。
  他这才惊觉,东方漠此前与他数次交手,其实并未使出真正的本事。
  他稳住身形,知道强敌当前,心绪反而镇定不少,双掌一分,已运起十成九转功力,使出幽冥掌向耳边风声处击出。
  那断风掌全无花巧招数,黑暗之中自然也不适合使些擒拿认穴的功夫,嘭嘭嘭三声闷响接连发出,须臾之间,两人已在廊下对了三掌。
  这次聂阳有了十二分准备,浑厚阴劲全力外放,竟与东方漠刚猛的掌力拼了个不相上下。
  只不过三掌下来,聂阳右臂愈发酸麻,如此交手,再过不出二十招,他就会被震的经脉大损。
  可眼前连个朦胧的轮廓也分辨不出,除了靠出掌声音出手硬拼,也并无别的办法。
  即便月儿就在身后不远,这般近身肉搏,只靠声音分辨她又怎敢出手?
  此前交手就已知道东方漠内力醇厚绵长且收放自如,想靠影返拖耗伺机也是极为困难。聂阳情急,不禁低叫道:“灯笼!”
  月儿这才醒觉,匆匆应了一声,飞身纵向廊外。
  这一声呼唤的功夫,两人又对了四掌。聂阳左手有伤,单掌苦苦支撑,被逼退两步,背后已倚住了墙壁。
  可随着月儿移动带出的风声传来,聂阳身前的压力陡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月儿小心!”
  聂阳失声惊道,靠着耳中捕捉到的一丝声响,双足在身后墙上一蹬,如一支利箭射了出去。
  他并没选错方位,可他却还是慢了一步。
  只听到黑暗中月儿一声惊叫,跟着一股劲风回击,生生把他身形阻住,震回数步。
  月儿临敌经验不足,心中又有些慌乱,才要挥剑护住周身,就已被东方漠制住,动弹不得。
  “东方漠!放开我妹妹!”
  聂阳怒极,杀气大盛,经脉之中那些尚未被完全化为己用的内力阴元,被他一并运出,胸腹之间阴寒激荡,恍如九渊之下毒龙腾空。
  东方漠似乎极小声的说了什么,但他一招得手就已带着月儿退出数丈,加上雨声作祟,聂阳完全没有听清。倒像是说给月儿听得一样。
  谁也没有料到,这时,院中檐下,竟又亮起了两盏灯笼。
  两盏灯笼各在一端,却几乎同时亮起,而点燃灯笼的,竟只是一个人。
  一个风华绝代,轻功冠绝天下的女人。
  刹那间,光明便驱散了黑暗,照亮了这并不算大的院落。
  凌绝世面无表情的站在廊下,她身上的衣裙红的像血,面上却白得像纸,毫无一丝血色。
  “东方漠,你总算肯露面了么?”
  她的声音依旧悦耳动人,可口气却森寒冰冷,令人后背发凉。
  聂阳焦急的看向东方漠,发现妹妹并未受伤,只是一脸迷茫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才松了口气,略觉安心。
  毕竟凌绝世已经现身,她的轻功天下无双,东方漠带着一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脱。
  东方漠单手卡住月儿咽喉,默然片刻,才道:“我本不想现身。”
  凌绝世冷哼一声,自廊阶迈下一步,“我还在猜你能在这里藏身多久。原来,只要那仇隋一声令下,你便会乖乖出来了。”
  她语声一顿,声音骤然拔高,“东方漠!你怎么会甘心去做天道的狗腿子!你告诉我!为什么!”
  东方漠面色依然如故,狰狞伤疤旁的双目也不见一丝变化,“我向同门出手,除此之外,已无路可走。”
  凌绝世凝视着自己夫君,面上神情愈发黯然,到最后,失望之情几乎从那盈盈双目中漫溢出来,她咬了咬牙,开口道:“我不明白,你最初……不是为了我才动手的么?”
  东方漠带着月儿向后退了一步,道:“不错。只可惜,江湖的路,选择的机会并不多,我踏错了那一步,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至此,已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回去吧。”
  凌绝世紧握双掌,喃喃道:“当年是你告诉我,即使是走错的路,只要肯回头,就总有机会重新来过。如今,你却要告诉我,这都是骗人的么?”
  东方漠冷冷道:“不错,你还是走吧,以后,也莫要再跟着我。”
  聂阳左右打量,一时理不清头绪,只能看出,这夫妇二人此刻说是形同陌路也不为过。回想当初,东方漠明明是为了妻子顽疾才冒险出手,事情为何会演变成如今这样,着实令人费解。
  强忍的感情终于崩溃,立在檐下的凌绝世身形晃了一晃,这一代轻功宗师,竟好似立足不稳,再站定时,那张绝色容颜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却从双目中透出一股凄苦,就在这短短的霎那之间,她仿佛再也敌不过岁月的侵袭,周身上下都透出了年近四十妇人的疲惫和衰老。
  东方漠静静的看着,他按在月儿喉头的手掌,依旧稳如磐石。
  “东方漠,你我初次交手,不分胜负,那次,你也没想杀我,我也没想杀你。你还记不记得?”
  凌绝世缓缓走入雨中,雨水润湿了她的鬓发、脸颊,让人分辨不出,那玉面湿痕究竟是雨,还是眼泪。
  “我记得。”
  “你曾说过,到我想杀你的时候,不妨再好好较量一次。你还记不记得?”
  她的声音渐渐稳定,语气染上一丝戏谑似的嘲弄之意。
  她的人,也随着这句话渐渐起了变化。
  仿佛封起多年的神兵利器,缓缓打开了布满尘灰的铁匣。
  一个黯然神伤的妇人倒下,一个纵横江湖的魔女站起。
  东方漠的脸色终于变了,一股难掩的刺痛从他灰黑的双眸中闪过,他又向后退了一步,几乎已退到了假山基座上,“我记得。”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微微摇了摇头,双掌一推,将身前月儿向聂阳那边抛出,旋即双臂横展,如腾空大鹏拔地而起。
  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即便如此,他的人刚纵起,凌绝世的修长红影已至,一腿扫过,将半尺外的野藤都带断数根。
  聂阳心中一惊,虽说方才为了接住月儿稍稍分心,可他竟没看到凌绝世是如何欺上,这一招幽冥腿若是冲他而来,他便只有以力敌力,强行接下。
  凌绝世一腿扫出,单脚在地上一点,身子轻飘飘飞起,后发先至,竟比先纵起一步的东方漠还要快上半分。
  东方漠却好似早已料到,刚一躲过那招,便一个千斤坠直落下去,同时左掌一圈,劈空向前砸去。
  凌绝世双足凌空交错,与他凌厉掌风一触,借力而起,又将身形拔高数寸,紧跟着提胯抬腿,凌空击下。
  这一腿攻其必救,东方漠只得仰头抬掌相抗,凌绝世借着下坠之势,丝毫不惧,二人足掌相击,顷刻便走了三十余招。而这三十余招间,凌绝世如飞仙降临,悬空不坠,将身体重量连同攻出的真力一并压向东方漠。
  聂阳曾见过她仰仗腿法精妙悬空与顾不可激战,到并不太过惊奇,月儿却是初次见到这种诡异打法,樱唇微张怔怔看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凌绝世此番出招,比起对付顾不可是更加迅疾狠辣,秀美足尖招招不离东方漠天灵、太阳要穴,裙裤莲边飞舞中,纤巧足踝不时沉钩上指,急点东方漠咽喉。
  但东方漠并不是顾不可,四十招刚过,他便双掌一托,就地一滚向旁躲开。
  凌绝世冷哼一声,一脚踏在旁侧假山之上,身形如燕抄水,斜掠向他头顶之上。
  “绝世,你莫要逼我。”
  东方漠挺身站起,狼影幻踪身法展开,霎时间便已到了院墙边缘。
  可凌绝世的轻功却仿佛不似活物,她那斜斜一掠,竟轻如鸿毛般飘出数丈,纤腰一拧,一腿扫出仍能取到东方漠肩头。
  只是东方漠背倚院墙,有雨檐阻碍,叫她也施展不出方才那诡异莫测的悬空腿法。一招相交,凌绝世翻身落在地上,紧接着身形一矮,横纵而出,双腿交剪,股荡起一阵劲风,赫然便是幽冥腿中的破冥通天!
  东方漠低喝一声,双掌交替击出,同时双腿微屈,猛然弓背向后一顶,只听轰隆一声,借着凌绝世的劲力将那院墙穿出一个大洞,人也顺势飞了出去。
  “别走!”
  凌绝世怒喝一声,飞纵而起,双足在院墙顶上一点,好似一只血燕,投入漆黑一片的雨幕之中。
  聂阳略一犹豫,知道凭自己的身法,恐怕是追不上这二人,更何况,仇隋不惜把东方漠这种好手调来守卫的秘密,他也很想知道。
  他一转身,衣襟却被月儿扯了一扯,不禁问道:“怎么了?”
  “我……”
  月儿仍是有些迷茫的神情,好像觉得十分不解。
  聂阳有些不安,返身将她拥在怀中,柔声道:“方才东方漠伤到你了么?”
  月儿摇了摇头,抬手擦了擦在廊外被淋湿的发鬓,跟着拉起聂阳的手,将掌中捏着的一个东西交给了他,“没有伤到我,他……只是给了我这个,还说了一句话。”
  “这是……”
  聂阳一接过来,就已知道那颗拇指大小的蜡丸,正是狼魂之中用以传达密讯的手段,心中一颤,连忙用另一手掩住,借着漏进的微光看去,蜡丸上浅浅刻着一个符号,那符号代表的意思,是独狼,“要交给南宫楼主的?”
  “我怕记得生疏,认错了。你也这么说,那看来确是如此。”
  月儿初涉江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与狼魂直接相关的事物,不免有些紧张,低声道,“按规矩,这种级别的密讯,貌似不可假手他人啊。”
  聂阳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将蜡丸小心翼翼的收到贴身暗袋之中,“若我还有命在,一定把这东西面呈南宫楼主。”
  他看向月儿,郑重道,“如若不然,你千万记住接下这件任务,不可教这蜡丸随我一起长埋地下。”
  月儿张了张嘴,跟着闭上,略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十余年的教导,她心中总算也明白,有些事情,还是应排在儿女情长之前,“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把一切事了,再去九泉之下找你。”
  聂阳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担忧的望了一眼那两人离去的方向,接着问道:“对了,他对你说了一句什么?”
  月儿迟疑了一下,小声道:“他问了句:”
  你们为何会来的这么早‘,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我可不知怎么答他。不过听他口气,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早?”
  聂阳紧锁眉心,细细思忖这早的意思。
  东方漠被仇隋派来护卫他以前居住的这块地方,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早早来到这里护着,必定不单单是为了防着聂阳,从他话中推测,仇隋早已知道他要来这里,只不过,并不是这个时候。
  也就是说,即便聂阳没有这次心血来潮,而是直接匆忙赶去顺峰镇,之后的某一天,也一定会因为某种原因来到这里。
  聂阳甚至大胆推测,若是他等到那时再来,东方漠很可能就不会再阻止他。
  这里难道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让他提前见到的么?
  如果不是突然杀出的凌绝世,东方漠只怕真的能将他们挡在外面。
  “走,咱们进去看看。”
  聂阳大步走向门廊另一端,抬手取下一盏灯笼,推开被他扭断锁头的屋门,向月儿招了招手。
  月儿还有些害怕这里的冤魂不散,抱着手肘打了个寒颤,跟在聂阳后面一起走了进去。
  这屋内果然常年无人打扫,家什皆已落满尘灰,但桌上的油灯,却还留着长长一截灯芯。聂阳掏出灯笼中的白蜡,将油灯点燃。残油混满落尘,燃的并不很亮,但也足以照到这屋内大致情形。
  看来他们的运气着实不错,这一间,至少可以断定是一名男子居室。
  屋中陈设极为简单,但用料做工都属上乘,绝不是客房或是闲杂仆工可以拥有。
  墙上挂着一副横卷,字迹苍劲有力,纵然两人都不是什么学识丰富之人,也能看出写字之人的书法功底着实不差。
  聂阳举着油灯读了一遍,写的是《唐风·葛生》的全文,他看的似懂非懂,也不明白有什么特异之处,倒是左下落款处那一个欲破纸而飞的隋字,他却是绝不会认错。
  “这里必定就是仇隋的房间。”
  聂阳转身将油灯放回桌上,心中猛地一动,又回头看了两眼那副挂卷。
  “谁与独处”、“谁与独息”和“谁与独旦”三句,墨迹当真是力透纸背,能与这三句笔力相当的,是前三句“予美亡此”中一模一样的那个“亡”字。
  他看了几眼,又将整首诗文低声念了几遍,心中竟油然而生一股莫名悲愤,仿佛写字之人将自己的感情也留在了这副墨宝之中。
  “哥你怎么了?一直盯着那东西做什么?”
  月儿对书法之类一窍不通,自然全无兴趣,自顾自用剑鞘四下拨动,看看有什么秘密。
  “没,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聂阳又看了两眼,回过头来,开始寻找别处,“天风剑派仇家,怎么会培养出这么个风雅之士,还有兴致舞文弄墨。”
  “不是有人喜欢将武功融于书法之中么?”
  月儿随口答道,打开木柜往里看去。
  “不过是夸耀罢了,真正高手过招,又岂敢一撇一捺那样与人相斗,一个字尚未写完,就已丢了性命。”
  “哥,这里有些本子,你看看。”
  月儿往柜子里望了两眼,撩起裙摆垫在手上,捏出一叠薄册。
  摊开到桌上挨个看去,却都是些基础功夫的图谱,一本拳脚,一本身法,两本剑谱,一本内功,都是些粗浅的入门武艺。
  不过聂阳知道仇隋心机极深,还是用布垫着一本本大致翻了一遍。
  入门拳法与身法的册子里并无异常,而剩下三本,却被他发现了一些东西。
  这些入门图谱不愧是天风剑派所用,内页大多以工笔惟妙惟肖的画好架势,在旁用蝇头小楷仔细注明了歌诀心法及要点。而在留下的空白地方,写着另外一些小字。
  与墙上横卷对比,笔迹十分接近,只是看起来稚气的很。
  从中翻找了十几页,这些额外的文字或记下了当天练武的心得,或写了些见到的趣事,一篇篇读来,并没有什么值得留心之处。
  他略一思索,将有额外记叙的三本叠在一起收进怀中,打算以后再慢慢阅读。
  此刻把这屋子好好探索一遍,才是要紧事。
  “哥,你来。”
  月儿将床上被褥拉开,提着灯笼一看,便低声叫他过去。
  床板靠近边缘的地方,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划痕,像是躺在上面的人,摸索着将手伸进被下,用指甲一下一下抠划而成。这乱糟糟的划痕,歪歪扭扭的拼成了十几个字。
  并不是什么读的通的句子,而是同样的两个字,在不同的位置不断地重复。
  一个是“聂”聂家的聂。一个是“杀”杀人的杀。
  一股寒意从聂阳背后直窜上来,究竟是怎样的恨意,才让这床上的人午夜梦回之际,仍用指甲在这坚硬的木板上狠狠地刻画。
  有些划痕上,还留着暗褐色的痕迹,也不知是弄劈了指甲,还是磨破了指尖。
  月儿有些急促的喘息几下,怒道:“这……这仇隋究竟和咱们家有什么血海深仇!不就是他那老子不知为何死在咱们家了么?可咱们不是把他好生安顿在仇家了么?他至于从小一直记到这时么?”
  聂阳蹲下身子,用手在木板上抠了两下,微微摇了摇头,道:“这绝不是他小时候划的。看这入木深度,就算是自幼练武,起码也要八九岁上,才能留下这种痕迹。”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必定是在他这个年岁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
  月儿大惑不解,盯着那些杀字愈发觉得碍眼,一掌砸下,将那床边咔嚓砍下一块,“咱们家与仇家一向是君子之交,平素来往并不多。按姑姑的说法,从哥你到了聂家之后,咱们与亲朋好友的交往便少了许多,算算时日,不就是这个时候么?难不成,咱们家收了你这个养子,还得罪到百里之外这个不足十岁的娃娃不成?”
  “我也猜不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聂阳直起身子,不自觉又将目光投向那副横卷,低声道,“我只是越来越觉得,这与我的身世,有着莫大的干系。我的亲生爹娘,只怕便是这一切的起因。”
  月儿微微皱眉,柔声道:“不要乱想,姑姑不是早就说了,你是咱们爷爷亲自抱来的。难不成你觉得,爷爷会为了专门夺个男孩来养,杀了一对夫妇么?真要这样,当初直接收养了仇隋不就是了,现在他就该叫做聂隋,我保不准还要喊他一声叔叔。”
  这的确说不通,聂阳只得点了点头,聂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可聂清远已到了生养的年纪,怎么说也不会去强抢一个男婴回家,还为此惹到远在仇家的仇隋。
  想来这符合的时间,多半只是凑巧罢了。聂阳叹了口气,与妹妹一起找向其他地方。
  床尾的铺板下,有一个二尺见方的储物暗格。拉开挡板,里面的东西尽是些孩童玩物。大多为草编竹刻,制作的人倒是有一双巧手。
  那些玩物大半都保管的十分妥当,不光收在暗格中,还用拆下的伞纸仔细挡住,四角撒了些粉末,发出刺鼻的驱虫气味。
  月儿哼了一声道:“他这养子过得倒也不错,还有人肯给他做这种东西。他最后还将仇家害成这样,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聂阳回想一下,不要说手工做成的玩物,就是现成的什么童趣之物,他也几乎没有得到过几件,这种宗族大家,大多重视亲缘血脉,又怎会对心知肚明的外人上心到那种程度。
  能够尽心抚养,便该感恩戴德。
  “仇家当真会有人这般待他?”
  聂阳在心中自问道,他实在不认为,这家人对待仇隋会比聂家待他还要亲近。
  除了这些,屋中再也找不出什么值得在意的事物。
  “难道派东方漠来守得,其实是其他屋子中的秘密?”
  拿起油灯,聂阳又往另外三间走去。月儿提着灯笼紧随在后,关门时,又忍不住往屋里看了一眼,只觉这屋中发现的各样东西都含着一股说不出的怨恨之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将门扇合拢。
  另外三间,两间是客房,不知多久未曾用过,被褥都已朽坏。剩余那间,堆放着各种杂物兵器,和几件陈旧家具。
  两人找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找到任何有意义的东西。倒是月儿从兵器架上找到一把缅铁软剑,连着束腰皮鞘装好,取了一条蛇皮长鞭,盘在身边,总算解决了趁手武器的大患。
  也不知东方漠是否还会折返,两人不敢在院中多待,翻墙回了原本落脚之处。
  雨势渐密,聂阳也不愿再另寻他处藏身,心道既然东方漠之前未曾来这边寻他们晦气,便只当这里尚且安全,暂住一夜就是。
  有了这么一次波折,月儿也没了其他兴致,衣不解带和衣而卧,柔声道:“哥,你也早些睡吧。明日天气好些,咱们就往顺风镇去吧。”
  聂阳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嗯,也该过去了。”
  “我还是不知道,你到底打算在这边找些什么。”
  月儿咕哝了一句,将靴子蹬落床边,拉起薄被盖在身上。
  聂阳将桌上油灯拨了一拨,掏出那三本册子,坐下翻开一本,缓缓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隐约觉得,我应该已经发现了些什么。只不过我还没有找到,将一切串联起来的那条看不见的线。”
  月儿沉默片刻,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
  月儿咯咯笑道:“哥,你别这么老气横秋的说话成么,这口气听着好像爹爹一样。”
  “你这丫头,快睡吧。”
  聂阳笑着摇了摇头,跟着一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逝,但苦思半晌,也没捉到那一缕思绪,只得静下心来,将心思重新放回面前的册子上。
  比较了一下三本上的字迹,聂阳从笔画最为稚嫩的那本看起。
  最初仇隋显然是将这本东西当作了额外的练字本子,十几页的空处都写的是毫无词句可言的大字。后来多半是被养父母或是长兄仇不平发现,专门给了他东西练字,从中间一页开始,书法骤然工整了一大截,所记下的,也变成了夯实武功根基之初所体悟的心得。
  一直到大半本过去,写下的文字才开始记载一些习武之外的句子。如:“三月初五,兄长往天女门。甚为想念。”
  “复见阿姊,喜极。”
  “习武怠惰,母责。”
  “七月初七,兄长订亲。大贺。”
  尽是些当日值得留下一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聂阳匆匆向后翻去,直到将近最后,才看到一句和前面截然不同的话,仔细看去,写下的时候,手腕似乎还在发颤,连带着墨迹也有些变形。
  可这句话,却让聂阳仍是一头雾水,“正月初十……花非花,雾非雾,天非天……”
  十与花二字之间,用墨涂掉了长长一片,最后天字之后,一样抹去了三字。
  若不是仇隋肚里的蛔虫,绝不会明白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这人难道从小便是个疯子不成?”
  聂阳皱了皱眉,正要将这一本合上,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又低下头去,将那句话仔细读了两遍,跟着单扯起这页,透过灯光凝视着最后那片墨迹。
  那里的确涂的很乱,但最下靠右一些的地方,还是隐约留下一捺甩出的末端。
  花非花,雾非雾,天非天……父非父?聂阳啪的将这本合上,猜测仇隋可能就在这天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可若真如此,那……是谁告诉他的?
  难道他偷听到了什么?
  聂阳匆匆翻开第二本,看了几页,发现靠字迹估计的顺序有误,连忙换了最后一本,翻看起来。
  从这本起,除却某些直白记载的小事,仇隋开始写下一些似有深意却让人无从捉摸的句子。单单从记载的口吻来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的心情始终不错。
  这一本写过大半,已看不到什么习武心得,想来是仇隋已不必再修炼这册子上的任何法门,纯粹将这本东西作为记录所用,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最久一次,足足隔了半年,也不知是出门在外还是懒得动笔。
  最后几页,出现如此几句:“腊月初五。数进言,兄长大怒。”
  “腊月初八,粥甚美,新婢亦甚美。嫂不悦。”
  “腊月十六,歧途深入,无言以对。”
  “腊月廿八,梅落。零落成泥碾作尘,香亦难如故。”
  读了这许多,聂阳也大致猜的出仇隋冷不丁变换的写法多为意有所指,如此联系看来,应该就是在这一年的年底,腊八前后,仇不平开始修习采阴补阳秘术,购置一批美婢,导致花可衣心生罅隙。至于最后那句,多半是指仇不平修习不慎,害死了某个婢女。
  第三本所记录的语句更少,间隔更久。而且不知为何,中间还撕掉了几页。
  撕掉那几页十分靠前,从撕掉的地方往后,记录的东西近乎刻意的平淡无奇,而撕掉之处往前,又是一句意有所指的诗句:“正月廿五。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也不知写下这句时,仇隋是多大年纪,是否到了相思的年纪。若是的话,此后撕掉那几页,想必是提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吧。
  三本阅毕,说是一无所获,倒也不是,可说是大有所得,却尽是些没用的讯息。不过是将仇隋在仇家的经历勾勒了一个大致而已。
  而其中的可疑之处,大多无解。聂阳叹了口气,将三本册子收拢,起身放在大床床头暗格之中。里面的内容既然已经知道,也没必要再带走它们。
  他正要上床休息,就听门外一阵异样风声,跟着,有人轻轻叩门三下,满含疲惫的说道:“聂阳,是我。”
  已经翻身坐起的月儿皱了皱眉,又躺了回去,聂阳松了口气,大步走到门边,开门道:“凌前辈,请进。”
  凌绝世在门外迟疑了片刻,不知在考虑什么,直到聂阳略带疑惑的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她才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闪进屋内。
  灯光照下,她的样子实在谈不上整洁,几乎可以算是狼狈。
  再好的轻功,恐怕也躲不开外面斜风密雨,她那一身衫裙,都已被打的透湿,濡濡贴在身上,将那令人血脉贲张的起伏曲线,尽数露于眼底。垂落的发丝之间,她的面颊依旧苍白,白的近乎透明,而那一双水眸,则幽黑无波,深邃犹如无底。
  “凌前辈,多谢方才出手相助。如有什么差遣,请尽管吩咐。”
  看她只是站在桌边,并不落座,心知多半是有事要谈,聂阳在心中轻轻一叹,恭敬说道。
  凌绝世怔怔望着桌上灯火,片刻后,才轻轻道:“我的确有事要你帮忙。而且,非你不可。”
  “前辈请坐,但说无妨。”
  聂阳回身将房门闩好,坐到桌边。
  凌绝世缓缓坐下,长吸口气,接着慢慢吐出,如是再三,才开口道:“我这次费尽心思来找东方漠,就是想与他做个了断。他既然已不是为我,我自然也不必再领他的情。”
  聂阳犹豫一下,道:“凌前辈,东方漠与你终归夫妻一场,何必闹到如此地步。”
  “你不必一口一个前辈,我已有那样老了么?”
  凌绝世将散落的发丝往后挽了一挽,斜视着他道,“我与东方漠既未拜过天地,也没见过高堂,没什么媒妁之言,更没有长辈之命,我们本就是觉得在一起还算开心,便在了一起。现下他弃我而去,我自作多情了这么久,也该醒觉了不是?”
  “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聂阳想到那颗蜡丸,不禁开口劝道,“说不定将来某日,他会亲自前来向你解释。”
  凌绝世淡淡道:“我只怕没命等他的解释。”
  聂阳面带惊讶之色,疑惑的看向她。
  她将湿淋淋的衣袖往起挽了一挽,露出一段莹白如雪的腕子,口中道:“师父门下弟子之中,修习阴阳隔心诀,我是第三早的那个。这门功夫,若没有我师父那样天下罕有的天资根骨,修习下来,必定会落下一身痼疾。我与风师姐至今仍无法生儿育女,便是托了这功夫的福。”
  暂时不知她意欲何为,聂阳也只有听着。
  “渡江之前,我得到消息,任绝俗——就是我那任师兄,不知是因为天赋比我差些,还是因为修习比我早些,多年积累的隐患骤然发作,半边身子全无知觉,成了残废。阴阳相隔,本就是逆天而为,我虽然早就猜到会有遭报的时候,却没想到会是如此严重。”
  她低头沉默片刻,继续道:“我一直在想,莫不是将来,我便只有任师兄那一条路可走么?”
  聂阳迟疑道:“幽冥九歌,对这问题可有帮助?”
  凌绝世摇了摇头,“幽冥九转功是师父创来为师母延命所用,我们几名弟子全都学过。那门功夫也有少许隐患,不过只要不是像阴绝逸那样邪练,对身体并无大碍。”
  她抬手阻止聂阳开口,自顾自道:“渡江后,我犹豫再三,还是去了一趟九王府。”
  见聂阳面露疑色,她解释道:“我有个师妹,叫做凤绝颜,行走江湖不久,便嫁给皇上的胞弟,做了王妃。我去找她,只因多年前我便得到口讯,说她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想要我们这些师兄师姐给她送些贺礼。而她,也曾学过阴阳隔心诀。”
  “你是想知道她为何还能生儿育女?”
  “不错。”
  凌绝世双目一片黯然,垂首道,“我去见她时,除了世子,她又生下一子三女,而且身子丰腴健康,无病无痛。”
  聂阳诧异道:“这是为何?”
  凌绝世默然不语,缓缓站起身来,突然身形一闪,人已站在床边,一指点出,戳在毫无防备的月儿穴道,将她送入梦乡。接着,她小步踱回桌边坐下,淡淡道:“我原本也该想不通的。只可惜,我此前见到了孙师妹。”
  “孙绝凡?”
  聂阳更加不明所以,看月儿只是被点穴睡着,才稍感安心。
  “孙师妹少年遭劫,丢了一身功夫。阴阳隔心诀与其他武功不同,必须自幼修习,因此她之后重新修炼的武艺,是以幽冥九转功作为内功心法支撑,威力大减。我这次见她,特意问了问,她也没有任何病痛缠身,初出江湖时,丹田附近每逢月事便会略微刺痛,遭了那场劫数之后,便再没犯过。”
  凌绝世悠悠吐了口气,道:“而凤师妹,当年为了心爱之人,痛下决心自废武功,苦捱过九日九夜的散功之苦后,做了一名寻常女子。她跟本不知道阴阳隔心诀有如此大的隐患,她只知道,散功时的苦楚,让她觉得仿佛死了不止九次。”
  “您的意思是……”
  聂阳隐隐猜到,这才明白为何她要点住月儿穴道,胸中心跳,不觉便快了起来。
  凌绝世微微昂首,道:“我千般不信,为此飞鸽传书,联络了南宫星。他是风师姐的徒儿,一样自幼学了这门功夫,风师姐不愿告诉我的法子,兴许告诉了他。我与他本就有约定在先,他既然知道了我的心意,也就痛痛快快的告诉了我。”
  她闭起双目,唇角漾起一丝异样的微笑,“不错,正如我猜测的那样,想要彻底解脱,再无后患,唯有自废武功,将这阴阳隔心诀,散的一干二净。我师父天纵奇材,却没在创下功夫的时候想到,并非所有弟子都如他一样。”
  聂阳觉得手心微微出汗,沉声道:“您是做好打算,要自废武功了么?晚辈还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法守在这里九天九夜。”
  他自然也猜到了另一种可能,只不过方才才见过东方漠,他实在不愿去想另一个可能。
  那个更加可能发生的“可能”凌绝世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抬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你不必跟我装傻。我来此之前,就已做好了打算,为此还特意与孙师妹分道扬镳。我只是没想到,你竟没敢去顺峰镇,而是到了这里。见你见得这么早,反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聂阳胸中跳的更快,略显紧张的说道:“前辈的意思……当真如此?”
  凌绝世笑容微敛,眼中的痛楚一闪即逝,“这也不光是为了我自己。很多事凑在一起,唯有如此,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凝视他片刻,缓缓站直身子,抬手自颈间将盘扣一粒粒解开,面上带着一丝微笑,柔声道:“莫不是,你身边红粉知己太多,嫌我太老不成?”
  领口渐敞,温玉般的一段脖颈一点点裸露出来,雨水浸湿了衣料所致,那莹白肌肤透着一股水泽,与二八年华的少女,也并无太大分别。
  聂阳也不知该说什么,有些局促的坐在原处,目光却难以克制的凝聚在凌绝世寸寸裸露的羊脂白玉之上,不久前强行催动真气导致的结果蠢动起来,热流开始往下腹汇聚。
  他的呼吸变得短促,胯下最要紧的地方,也发生了鲜明的变化。
  他面前的并不是小姑娘,而是一个完全成熟的绝色美人,能够在江湖四绝色的名头中留下一笔记录的,都能让男人为之痴狂。
  罗衫半解,颈窝旁侧,露出了半边雪白的臂膀,似是被雨水激的有些发凉,细腻无暇的肌肤上泛着一片细小隆起。她款款踱到聂阳身边,垂下的目光,竟好似带着一丝哀求。
  “前辈……”
  “不要叫我前辈。”
  凌绝世抬手封住他的嘴唇,弯腰与他额头相抵,吐气如兰,低声道,“只是今夜,什么也莫要叫我,只把我当作一个无名无姓的女子,懂么?”
  口中一阵发干,聂阳垂目望着近在咫尺的柔嫩双唇,那里已不若方才那般苍白,重新透出了嫣红色泽,仿佛一颗到了时节的丰美樱桃。
  “真的可以么……”
  聂阳轻声问道,手掌缓缓抬起,停在离她腰肢寸许之处。
  她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柔韧纤细的腰肢上。那里未曾生养,依旧紧绷而结实,只要身体微微扭动,薄衫下的肌肉便有了诱人的弹性。
  她的掌心潮湿滑腻,让他情不自禁想像着这只手握住的如果不是手腕,会是怎么一番滋味。
  “为何不可,”
  她低下头,轻轻往他耳根呵气,轻声道,“我是女人,你是男人。我们都已不再是小孩,不是么?”
  鼻端的芬芳带着一丝雨水的潮意,他的手指忍不住捏紧,握住了她的腰,另一手则更加大胆一些,直接探入那敞开的领口之中。
  她的胸膛高耸丰满,像烂熟的果实,把月白色的兜衣紧绷绷的撑起。他的手指犹豫了一下,颤抖着罩了上去。
  她轻轻哼了一声,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只有了解男人的女人,才知道耳朵是多么有效的地方。柔滑的舌尖轻巧擦过他的耳窝、耳垂、耳根,让他半边身子都流过一阵痛快的酥麻。
  她的手指十分灵巧,轻轻一带,就以将他的衣襟完全解开,抚摩过他胸膛的手指轻轻一夹,便捏住了他胸口突起的乳头。
  手指灵活的搓动,一阵阵酸痒便从她的手指间,扩散到他四肢百骸之中。
  他的喘息粗重起来,揉捏她酥胸的手掌渐渐加大了力道,扶着她腰肢的五指,也贪婪的移向更加深邃的地方。
  他扭过头,想去亲她的唇。她却偏了偏,只让他亲到了脸颊。
  他笑了笑,双唇贴着光滑的面颊向下游走,一口口吸吮着白玉般的颈子,舌尖品尝着她有些许咸味的滑嫩肌肤。
  她扶着他的双肩,软软坐在他腿上,红霞晕染双颊,仿佛要从水汪汪的双眸中凝滴出来。
  这般任他亲吻抚摸一阵,凌绝世微微一挣,站了起来,双手一抹,已将外衫褪在凳上,她垂低双目,手指拉在腰上束带末端,略一迟疑,跟着轻轻一拉。
  红色裙裤连着衬里一并滑落,丰满修长的一双玉腿,赤裸裸的呈现在聂阳眼前。
  在他的目光中,那双腿紧紧地并拢在一起,笔直的腿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紧绷光滑的肌肤包裹着蕴含力道的肌肉,让人无法猜测,这样一双腿夹在腰上的时候,会有多么销魂。
  聂阳也站了起来,此时再做些虚伪的推辞已毫无意义。不必强迫,胸腹间燃起的欲火已足以让他忘记东方漠灰黑的双眼。
  他的眼中,已只剩下凌绝世那双赤裸的腿。
  他解开了腰带,粗糙的布裤落下后,勃涨的阳根昂起。青筋盘绕,略显狰狞的怒龙,一晃一晃的弹了出来,紫色的龟首,高翘着指向对面。
  凌绝世眯起双目,不知是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人的私处,她眸中竟闪过一丝新奇。
  她垂下手,轻轻握住,仿佛被那热度烫到,她的身子轻轻一颤,软软靠在了聂阳怀里。
  “你记得将幽冥九转功备好,”
  她放低的玉手轻柔的抚摩着他紧绷的阴囊,指尖留下一片片愉悦的麻痒,“我只希望你这一次,便能将我的功力,取得干干净净。”
  不必她提醒,随着亢奋的欲望汹涌而出,九转邪功早已凝成一条毒龙,伺机待发。
  握着阳根的手掌传来一丝丝凉意,凌绝世轻轻一叹,知道那里已经准备完毕,她抬了抬臀,手掌在龟首之上摸了一圈,那里自然是一片干涩。
  这等粗大,若是就这么闯进花蕊之中,怕是要撑裂了久旷的蜜腔,她略一迟疑,双手抬起,搂在聂阳背后,一边抚摸着他紧绷的脊背,一边缓缓蹲了下去。
  “你若是往里乱顶,我便咬断你的命根。”
  她微笑着说了一句,旋即丁香半吐,贴在那紫红肉菇头下,先是前后一舔,聂阳快活的才一哆嗦,就觉一片湿热温腻密密包裹上来,这风韵犹存的绝色美人,一口便将他胯下怒龙吞入大半。
  随着红唇摇移,舌尖扫着棒儿发出细小的啧啧之声,屋外雨打石阶,风卷林叶,风雨交织,仍不能将这声音淹没。他的耳中,也只听得到这淫靡非常的声音。
  风雨之夜,对难眠之人,总是显得更久一些。
  今夜,亦当如是。

  乳硬助性 第七十九章
  (一)聂阳摇了摇头,跟着又点了点头,迟疑道:“的确有什么,我却分不出那究竟是不是个人。”
  月儿武功虽高,对神鬼之事却十分胆小,浑身一颤,立刻缩在聂阳身后,小声道:“哥,你……你莫要吓我。”
  聂阳微微一笑,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不要瞎想,我只是看到贞子和迦椰子一起站在院子里而已。”
  (二)此前交手就已知道东方漠内力醇厚绵长且收放自如,想靠影返拖耗伺机也是极为困难。聂阳情急,不禁低叫道:“灯笼!”
  月儿一愣,跟着唱道:“的隆冬锵!嘿!”
  (三)东方漠单手卡住月儿咽喉,默然片刻,才道:“我本不想现身。可我再不出镜,家里就揭不开锅了。”
  “那你就甘心当个反面角色么?”
  “反面角色有什么不好,现在流行反派,反派人气才高啊!”
  (四)“绝世,你莫要逼我。”
  东方漠挺身站起,狼影幻踪身法展开,霎时间便已到了院墙边缘。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你又不是曼联的。”
  (五)他看了几眼,又将整首诗文低声念了几遍,心中竟油然而生一股莫名悲愤,“可恶,我要是当年上过私塾,也不至于完全看不懂!”
  (六)“哥,这里有些本子,你看看。”
  月儿往柜子里望了两眼,撩起裙摆垫在手上,捏出一叠薄册。
  摊开到桌上挨个看去,却都是些不错的同人,进击的巨人啊、变态王子与不笑猫啊、百花缭乱啊……诸如此类。
  “把道具给我叫来,告诉他这里的本子不是这个意思……”
  (七)床板靠近边缘的地方,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划痕,像是躺在上面的人,摸索着将手伸进被下,用指甲一下一下抠划而成。这乱糟糟的划痕,歪歪扭扭的拼成了几个字:“丁锦昊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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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1-17 19:57 #104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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