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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行读书会] 罗伯特·海因莱因《生命线》

罗伯特·安森·海因莱因(英语:Robert Anson Heinlein,1907年7月7日—1988年5月8日),美国硬科幻小说作家,人称“科幻先生”(Mr. SF)。他的作品被认为在科学和工程方面有相当可信度,也帮助提高了对科幻类作品的科学准确性的要求标准。
他是1960年代最畅销长篇科幻小说的头几名作家之一,与艾萨克·阿西莫夫和阿瑟·克拉克并称为“科幻小说三巨头”(Big Three),因为他们承继古典科幻小说精神后,在40~60年代发表大量的硬科幻小说奠基了后代的科幻小说发展。海因莱因共获得5次星云奖,加上3次追授共获得7次雨果奖。星云奖奖项主办方美国科幻和奇幻作家协会更是于1974年将首届大师奖授予海因莱因,并于次年正式颁奖,以表彰其在科幻奇幻领域的终生成就与贡献。

代表作包括: 
《异乡异客》《严厉的月亮》
《星船伞兵》《时间足够你爱》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使美国经济陷入萧条,正在费城美国海军实验站担任工程师的海因莱因被债务压得抬不起头来。恰在此时,一家科幻杂志刊出了一则科幻小说征文比赛的启事,奖金是五十美元。从小就是科幻迷的海因莱因决定争取这五十美元的奖金,可是,当他写完他的处女作后,却觉得它应该值更多的钱,就把它寄给了当时最著名的科幻杂志《惊人故事》。《惊人故事》的主编——大名鼎鼎的坎贝尔——慧眼识金,当即以七十美元买下了这篇小说,它就是海因莱因的短篇杰作《生命线》(Life-Line)。
  在《生命线》中,海因莱因将人生描绘成一条“粉红色虫子”,从遥远的过去一直通向未来。现时只是这条“虫子”的某个断面,人们完全可以从这个断面推测出“虫子”的首尾,也就是人的过去与未来。
  海因莱因的第一篇作品就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才华。对此,美国著名科幻评论家詹姆斯·冈恩这样评论道:“海因莱因在三十二岁时找到了自己的职业;与此同时,坎贝尔则找到了他的明星作家。”


《生命线》正文:
   
  主席大声敲着桌子,想使会场安静下来。多亏有几个人自愿维持会场秩序,说服一些头脑发热的家伙坐下,嘘声和呸呸的嫌恶声才渐渐平息下来。讲台上,在主席身边发言的那个人似乎对这场骚乱一无所知;表情冷淡,无动于衷。主席转过身来,强压怒气和烦躁,对发言的人说:
  “皮尼罗博士”——“博士”这个字故意强调了一下——“真对不起您,刚才您发言时出现了不礼貌的哄场。我没有想到,我的同事们竟然忘记科学工作者应有的尊严,中途打断别人的发言,无论”——他停下来,换了口气——“无论观点是多么不同。”皮尼罗微微一笑,似乎是公开地表示蔑视。主席明显地抑制着怒气,继续说,“我迫切希望会议照计划开好。现在请您把发言讲完。不过,我不得不请求您控制一下,不要讲那些刺激我们理智的谬论,也就是说,不要讲那些任何受过教育的人都认为荒谬的概念。请您只就您的发现来讲——如果您的确有什么新的发现的话。”
  皮尼罗把肥胖白晰的双手扶在桌上。“要是不先去掉你们的错觉,我怎么能叫你们接受我的新的看法?”
  听众又纷纷小声议论起来。有人从大厅后边喊道:“把这个江湖骗子表出去!我们听够了。”主席又重重地敲起了他的小木槌。
  “先生们!请安静!”然后又对皮尼罗说,“您不是这个团体的成员,我们也没有邀请您来,难道非要我提醒您这一点吗?”
  皮尼罗吃惊地抬起双眼。“是这样吗?我记得收到一封你们学会的请柬。”
  主席蠕动了一下他的下唇,然后回答说:“是有这么回事。请柬是我亲手写的。可那是应我们一位理事的要求写的。他是一位非常热心于公众事业的先生,但他不是科学家,也不是学会的会员。”
  皮尼罗忿然一笑。“是吗?我真该早想到这点。你说的这个人不就是统一人寿保险公司的那个老比德威尔吗?原来他打算叫他这些御用的学士权威把我说成骗子啊?我这么估计大概不会错吧?因为要是我能预言一个人的死期,就没有人再去买他那些漂亮的保险单了。但你们要是不愿意先听听我说些什么,你们怎么能揭露我呢?即使你们能听懂我讲的内容。哼!这个老家伙放出他的豺狼来残害雄狮。”他故意转过身去,对他们表示蔑视。窃窃私议的声音越来越大,带有恶毒的声调。主席大声地要求平静,但也徒劳。这时候前排站起一个人来。
  “主席先生!”
  主席抓住这个机会大声说,“先生们!现在请冯•莱茵施密特博士讲话。”会场逐渐平静下来。
  博士清了清嗓子,理了下额上漂亮的白发,一只手插在做工精致的裤子兜里;伊然是一副在女子俱乐部里的姿态。
  “主席先生,科学学会的同事们,我们要忍耐一下。即使杀人凶犯在伏国法之前也还要让他讲话。难道我们连这点也做不到吗?纵然人们对结论已有明断,我们也应该这样做。我十分体谅皮尼罗博士,任何非会员同事都应该得到这个光荣团体的这种体谅,尽管”——他朝皮尼罗微微地弯了弯腰——“我们可能不了解给他授学位的那个大学。如果他要讲的是假的,也无损于我们。倘若是真实的,那我们就应该知道。”他圆润高雅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使人感到镇静而宽慰。“如果我们觉得这位杰出的博士的举止有些无礼,我们应当考虑他可能来自一个不那么拘泥小节的职业或阶层。既然我们的好朋友和捐助人要求我们听听这个人的讲话,认真评价一下他的主张的价值,还是让我们严肃礼貌地这样做吧。”
  他在热烈的掌声中坐下来,看到自己的声望已经提高到象一个知识界的领袖一样,洋洋得意。明天报纸上就会再次提到这位“美国最英俊的大学校长”的通情达理和以理服人的,品格。谁知道呢?说不定老比德威尔这口就会答应捐钱盖游泳池哩。
  掌声停了,主席把目光转向骚乱的中心,双手又在圆圆的小肚子上,脸色庄重。
  “皮尼罗博士,您继续讲下去好吗?”
  “为什么还要我讲?”
  主席耸了耸肩。“您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要讲嘛。”
  皮尼罗站起来。“太对了,的确是这样。但是,我到这儿来是不是明智呢?这里有没有能面对事实脸不发红的谦虚人呢?我看没有。就是要求你们听我把话讲完的那位漂亮先生,也给我下了结论,对我进行责难。他追求秩序,但不追求真理。假如真理冒犯了秩序,他会同意吗?你会吗?我以为你们是不会的。可是,要是我不讲,你们就会不战而胜。那种市井之辈就会以为你们这伙小人已经证实我皮尼罗是个骗子,是个江湖术士。这不符合我的计划,所以我愿意讲下去。
  “我要重复一下我的发现。简单地说,我发明了一种预测人生寿命的技术。我可以使你看到死神勾魂命令。我能让你知道勾魂的黑骆驼何时降临你的家门。只要五分钟,我就可以用我的仪器说出你们任何一个人在,人间还能几度春秋。”
  他停下来,双臂抱在胸前。顷刻间鸦雀无声。然后听众又开始骚动起来。终于,主席插了进来。
  “您还没讲完吧,皮尼罗博士?”
  “还有什么更多的可说呢?”
  “您还没有向我们说明您的仪器怎样工作。”
  皮尼罗两眼一瞪。“你想要我把工作成果和盘托出叫孩子们去玩吗?这可是危险的知识,我的朋友。我把它留给懂得它的人,也就是我自己。”他拍了拍胸脯。
  “那我们怎么会知道您有关于这种疯狂想法的依据呢?”
  “非常简单。你们可以派一个委员会看着**作。如果有效,很好;你们就承认我的发明,并且向全世界宣布。如果无效,那我就名誉扫地,向你们道歉。甚至我皮尼罗心甘情愿向你们道歉。”
  一个身材细长、有些驼背的人在大厅后边站了起来。主席同意他发言之后,他说:
  “主席先生,这位杰出的博士怎么能严肃地提出这种做法呢?难道他指望我们等二三十年由某个人的死亡来证明他的主张吗?”
  皮尼罗没有理会主席,直接答道:
  “哼!简直是胡说八道!难道你对统计数字如此无知,甚至不知道任何一大群人里至少有一个近期就会死的人吗?我向你们提个建议:让我把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检查一下,然后我就指出哪个人两星期内就会死去,而且指明他死的具体日子和时刻。”他严厉地环视四周。“你们同意吗?”
  又一个人站了起来,这是个大胖于,讲话颇有节奏。“我个人本赞成这样的试验。作为一个研究医学的人,我不安地注意到我们很多年迈的同事明显有严重心脏病的症状。如果皮尼罗博士了解了这些症状——他很可能了解——并且选中他们当中一个人作他的牺牲品,那么这个被选中的人多半会按时死去,不管这位卓越讲演者的复杂的机械计时器是否有效。”
  他的意见立刻得到了另外一个发言人的支持。“希帕德博士说得很对。我们为什么要在这种巫术上浪费时间呢?我认为这个自称‘博士’的皮尼罗企图利用这个团体使他的说法具有权威性。要是我们参与这出闹剧,那我们就上了他的当。我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是你们可以相信,他准是打算利用我们来宣传他的鬼把戏。我提议,主席先生,我们继续我们的正常事务。”
  这个提议被口头通过了,可是皮尼罗并没有坐下。在一片“安静!安静!”的叫嚷声中,他冲着他们摇了摇蓬乱的头,说出了他要说的话:
  “你们这群不学无术的家伙!无能的鼠辈!愚蠢的笨蛋!你们这种人一向扼制伟大的发现。象你们这样的蠢才真是叫伽里略死而不安。坐在那儿的那个蠢猪,伶牙俐齿地自称从事医学。叫他巫医才更合适!那边那个秃头的小个子——就是你!你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哲学家,用你那些出类拔革的概念奢谈生命和时间。关于生命和时间你知道什么呢?有机会检验真理而不去检验你怎么能学到知识呢?呸!”他往台上啐了一口。“你们把这个叫作‘科学学会’。可我把它叫作殡仪员大会,唯一的兴趣是为你们养尊处优的先辈抱残守缺。”
  他刚停下来喘口气,就被主席台上的两个成员架起来推到侧面的边厢里。几个记者匆匆忙忙地从新闻席上站起来,跟着他。主席宣布休会。
  他从舞台的旁门走出来的时候,记者们追上了他。他轻快地走着,嘴里还用口哨吹着一支小曲。一点也显不出他刚刚跟人吵过。记者们围住他。“来一个记者招待会怎么样,博士?”“你对‘现代教育’有什么想法?”“你一定跟他们讲过了。你对灵魂有什么看法?”“博士,请你把帽子摘下来,看着镜头。”
  他对他们大家咧嘴笑了笑。“一个一个地来,小伙子们,别那么着急。我过去也是个记者。到我那儿去咱们谈谈怎么样?”
  几分钟以后,在皮尼罗乱糟糟的卧室兼会客室的房间里,他们找地方坐下,点起皮尼罗的雪茄。
  皮尼罗看看四周,满面笑容。“喝点儿什么,小伙子们,苏格兰威士忌呢还是巴本威士忌?”他给每人倒了点酒,然后,就言归正传。“喂,小伙子们,你们想了解什么?”
  “说真的,博士。你到底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绝对真实,我有新的发现,我的年轻的朋友。”
  “那你就跟我们说说它的用法吧。你对教授们说的那番话,说明不了多少问题。”
  “请注意,亲爱的朋友。这是我的发明。我还指望着拿它赚些钱呢。你们是不是要我把它送给第一个问到它的人呢?”
  “我说,博士,要是你想在晨报上走红运,你总得跟我们谈点儿什么。你使用什么样的仪器呢?一个水晶球吗?”
  “不,不是那种东西。你们愿意看看我的仪器吗?”
  “当然。现在我们总算谈到正题了。”
  他领他们走进隔壁的房间,挥手指了指。“就在那儿,小伙子们。”
  他们看到一堆笨重的设备,多少有点象一台诊疗室的爱克斯光仪。显然,这台仪器用电作动力,有些仪表的刻度大家也熟悉,泛泛地看根本瞧不出什么名堂。
  “原理是什么,博士?”
  皮尼罗抿抿嘴唇,考虑了一下。“毫无疑问,你们都熟悉常说的生命本质上是电的说法?这种说法毫无价值,但是可以帮助你们了解我这台仪器的原理。你们也听说过时间是四维空间之一。这种说法,你们也许信,也许不信。它被说的次数太多了,以致不再有什么意义。它简直是空谈家用来胡弄傻子的陈词滥调。不过,我现在要你们把它具体化,认真地体会一下。”
  他走向一个记者。“设若我们以你为例。你的名字是罗杰斯,对吧?很好,罗杰斯,你是一个在四个方面持续的时空连续体。你不足六英尺高,约二十英寸宽,可能是十英寸厚。在时间里,这个时空连续体,在假的基础上大大地扩展,可以追溯到一九一六年前后,对此我们现在只看到和时间轴成直角的横断面,它的厚度标志现在的年龄。在远的一端是个婴儿,乳臭未干,把早饭弄得满围嘴都是;另一端也许是在本世纪八十年代某个时刻的一个老头儿。现在,把我们称之为罗杰斯的这个时空连续体想象成一条粉红色的长虫子,连续穿过许多岁月,一头在他母亲的子宫里,另一头在坟墓里。它从这里经过我们伸展,我们看到的横断面就呈现为一个独身自慎的躯体。但这是一种假象。实际这个粉红虫子是纵贯多年持续存在的。事实上,按照这个想法,它的整个家族也是持续存在的,因为这些粉红虫子都是其它粉红虫子身上衍生出来的。照这种解释,这个家族可以比作一棵葡萄树,枝权交错,新芽丛生。只看到这棵葡萄树的某一部分的横断面,就会使我们误信那些分出去的小技是单独存在的个体。”
  他停了一下,看看周围人们脸上的表情。一个固执的、似乎不肯善罢甘休的家伙插了一句话。
  “要真是那样,皮尼罗,那可就太奇妙了;但是这和你的发明又有什么关系呢?”
  皮尼罗党尔一笑。“耐心点儿,我的朋友。我方才请你们把生命看成是电。现在请把我们的粉红色长虫子看成是传电的导体。你们也许听说过这样的事:电气工程师以某种测量方法,在岸上就能指出横贯大西洋海底电缆裂断的确切地点。我在粉红色虫子的身上也做到了这点。这里,在我的房间里,把我的仪器调到横断面上,我就可以指出断裂的地方,就是说,指出死亡在什么时候发生。要不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把这个关系颠倒一下,告诉你你的生日。不过这没有什么意思,因为你们自己都已经知道。”
  那个固执的家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博士,我明白你的意思。要是你说的粉红虫子的家族象一棵葡萄树是真的,那你就测不出生日,因为整个家族的分支都在不断地繁殖。你的导体通过母亲一直延伸到一个人最远的祖先。”
  皮尼罗笑了。“是这样的。你真聪明,我的朋友。但是,你把这个类比发展得太过分了。这和测量一个传电导体的长度并不完全一样。在某种程度上更象从长廊的一端发声,然后利用声音的反射来测量走廊的长度一样。在出生的时刻,有一种类似长廊的迂回波,通过适当的校测,我就可以把回声和这种迂回波分开。只有一种情况我得不出明确的结论:一个妇女真的怀了孕,我无法把她的生命线和未产胎儿的生命线分开。”
  “让我们瞧瞧你怎么证实你的理论吧。”
  “当然,亲爱的朋友。你愿意试一试吗?”
  其他人中间有人开了腔。“他将你的军了,陆克。要干就干,不干就算了。”
  “我的劲头儿还挺足呢。我怎么做?”
  “先把你的生日写在一张纸上,然后交给你的一个同事。”
  陆克照着做了。“还干什么?”
  “脱掉你的外衣,走上秤台。好,告诉我,你以前比现在瘦得多还是胖得多?这两种情况全没有?你生下来的时候多重?十磅?算是个十分足壮的男孩,再重的婴儿也不过如此。”
  “你问我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干什么?”
  “我在试着估量一下我们粉红色长导体的平均横断面,我亲爱的陆克。现在你坐在这儿好吗?把这个电极放到嘴里。别怕,不会电着你,它的电压极低,比一个微压还低。但整个接触必须良好。”
  博士离开他,走到仪器的后面,钻进机器罩子里,然后开始操作。仪器表面上一些刻度盘的指针活动起来,机器里发出低微的嗡嗡声。机器停了,博士从他操作的地方探出身来。
  “我测试的结果是一九一二年二月的某一天。谁拿着写生日的那张纸呢?”
  保管纸的人把纸拿出来打开读道,“一九一二年二月二十七日。”
  死一般寂静。突然,坐在边上的一个人说了话。“博士,我可以再喝一杯吗?”
  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好几个人抢着说话。“给我试试,博士。”“先给我试,博士;我是个孤儿,真是想弄清自己的生日。”“你看怎么样,博士?给我们每个人来一次。”
  他微笑着照办了,一会儿钻进机器罩子,一会儿又钻了出来,好象个进洞出洞的田鼠。当他们都拿到类似的纸片证明博士的技术的时候,陆克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
  “你表演一下怎么预测死期好吗,皮尼罗?”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谁来试试?”
  没有人回答。几个人用胳臂往前推陆克。
  “你来吧,机灵鬼。是你要求的嘛!”陆克自己坐到椅子上。皮尼罗扭动了几个开关,然后又钻进机器。嗡嗡声终止以后,他走了出来,使劲地搓着双手。
  “好啦,要看的你们全都瞧见了,小伙子们。足够写一篇报道了吧?”
  “喂,较测的结果怎么样呢?陆克什么时候‘结束’啊?”
  陆克对着他。“是啊,怎么样了?你的答案呢?”
  皮尼罗显得很痛苦。“先生们,我对你们真感到惊讶。我提供这种情报是要收费的。再说,这是一种职业的秘密。除了询问我的人之外,决不告诉任何别人。”
  “我不在乎。讲吧,告诉他们。”
  “非常抱歉。我真的不能从命。我刚才只是同意让你们看看怎样进行工作的,并没有答应公开结果。”
  陆克把他的烟头儿扔在地上踩灭。“真是个骗局,朋友们。为了准备来这么一手儿,他多半把城里每个记者的年龄都查过了。这经不住检验的,皮尼罗。”
  皮尼罗悲哀地盯着他。“你结婚了吗,我的朋友?”
  “没有。”
  “有没有什么人靠你扶养?有近亲吗?”
  “没有。你问我这些干什么?你打算收养我吗?”
  皮尼罗悲哀地摇摇头。“我很替你难过,亲爱的陆克。等不到明天,你就会死去。”
  “科学家集会在混乱中收场”
  “预言家说文人学者都是傻瓜”
  “死亡敲击着特制的记时钟表”
  “新闻记者按博士的预言死去”
  “‘骗局’就要成为科学尖端”
  “……皮尼罗奇怪的预言之后不到二十分钟,当蒂蒙斯沿着百老汇大街朝他受雇的《先驱报》报社走去的时候,一块落下来的招牌把他砸死了。
  “皮尼罗博士拒绝对此发表评论,但是承认曾使用称之为寿期测定仪的设备预言过蒂蒙斯的死期。警长罗伊……”
  未来使您担忧???????
  不要在算命先生的身上浪费金钱——
  问一问生命学顾问雨果•皮尼罗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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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预言
  有关通告承索即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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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律通告
  谨向诸君致意:本人,约翰•卡伯特•温思罗普
  第三,系温思罗普、迪特马斯及温思罗普法律事务所
  之律师,现证明本市之雨果•皮尼罗确曾交付余一
  万元美利坚合众国之合法货币,并通知我按照下列
  寄存要求将该笔款项存入由敝人选择之一家特许银
  行:
  雨果•皮尼罗和(或)生命之沙有限公司的任何
  一位顾客的寿命,如果超过雨果•皮尼罗预测限期
  的百分之一,那么所存全部款项即予没收,并将该款
  立即付给当事人;如当事人先于预测寿期百分之一
  的时间去世,那么就将该款划归当事人的遗产。不
  论是谁,只要第一个出现上述情况,保证兑现。
  现我已于本日将该笔款项按照上面阐明之要求
  存入本市之公平第一国民银行。
  签署人和保证人
  约翰•卡伯特•温思罗普第三
  此件在本人监督之下,
  于一九五一年四月二日宣誓签名
  阿尔伯特•M•斯旺森
  本郡及本州公证人
  任期到一九五一年六月十七日
  “女士们,先生们,诸位听众,晚上好。现在报告新闻!最新消息!雨果•皮尼罗,这位天上下凡的神人,已然做了一千个死期预告,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由于他预告失误而拿到那笔押款。他的三十名顾客已如期死去,这就无可争辩地证实他跟阎罗宝殿有着秘密的联系。在此之前,这确实是一条令人不敢相信的消息。全美电台的记者,决不会求助皮尼罗预卜死期……”
  法官圆润的男中音划破了法庭里沉闷的空气。“韦姆斯先生,请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来。本庭本来已经批准了你所提出的暂时禁止的要求,而现在你又要求把它改成永久的禁令。皮尼罗博士反驳说你并没有提出什么理由,因此要求我解除禁令,并且还要求我命令你的委托人停止干扰皮尼罗认为显然是合法的业务活动。现在你并不是向一个陪审团讲话,所以大可不必讲究词令,请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为什么我不应该批准他的要求。”
  韦姆斯先生的下巴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下巴下松弛下垂的灰乎乎的肌肉横在他的又高又硬的衣领上。他接着说:
  “如蒙贵庭恩准,我代表公众……”
  “等一下。我记得你是代表统一人寿保险公司出庭的。”
  “是的,阁下,严格地说是这样。但从广义上来说,我还代表另外好几家大的保险、信托和金融机构,以及他们的股东和投保人,这些人构成了公民的大多数。此外,我们认为我们是在维护全体公民的利益;他们没有组织起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意见,不这样就得不到保护。”
  “我认为是我代表公众。”法官冷冷地说,“恐怕我只能认为你仅仅代表你的有录在案的委托人。不过,你继续讲下去。你的论点是什么?”
  这位年迈的高级律师使劲咽了口唾沫,接着又说道,“阁下,对于为什么要改为永久禁令,我们认为有两个各自独立的理由,只要其中一个理由就足以说明问题。首先,此人以占卜为业,这是一种法律和习惯都禁止的职业。他是个普通的算命先生,一个江湖骗子,欺骗公众,谋取私利。他比普通看手相的、占星术的或者抽神签的吉卜赛人聪明一些,可是也更危险一些。为了给他的魔术罩上一层虚假的尊严,他佯称那是现代的科学方法。在法庭这里,我们有科学学会的几位杰出的代表,对于他的要求的荒诞无稽,可以提供内行的证据。
  “第二,即使此人所论真实无误——为了辩论,姑且承认这种荒谬的说法”——韦姆斯先生故意微微一笑——“我们也认为他的活动在总的方面违背了公众的利益,特别是非法地损害了本律师诉讼委托人的利益。我们准备向法院的收证部门提出多种物证,证明此人的确发表过或是使别人发表过促使公众放弃受益无穷的人寿保险,从而影响了他们的福利,并且给我的诉讼委托人带来严重的财政损失。”
  皮尼罗从他的位子上站起来。“阁下,我可以讲几句话吗?”
  “你要说什么?”
  “如果允许我作一个简要的分析,我相信可以使问题简化。”
  “阁下,”韦姆斯先生插进来说,“这太不正当了。”
  “耐心点儿,韦姆斯先生。你的利益会得到维护的。依我看,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需要的是把事情弄清楚,而不是无谓的争吵。如果皮尼罗博士此刻讲几句话能够缩短解决本案的过程,我是愿意让他讲的。皮尼罗博士,讲吧。”
  “谢谢您,阁下。我先谈谈韦姆斯先生最后谈的一点,我可以正式说明我曾经发表了他刚才谈到的那些言论——”
  “等一下,博士。你选择了自已作辩护律师。你肯定有能力维护自己的利益?”
  “我打算试试,阁下。在场的朋友都可以证明我已正式声明了这点。”
  “很好,你可以再讲下去。’
  “我承认由于上面所说的原因,很多人取消了人寿保险,但是我要对方说明有谁由于这样做受到了损失或伤害。确实,统一保险公司由于我的活动丢了不少生意,但这是我的发明的必然结果;这种结果使他们的保险单据象古老的弓箭一样过时无用了。如果能以此为据发出一纸禁令,那我就要开设一家煤油灯工厂,然后要求颁发一纸禁令禁止爱迪生电气公司和通用电气公司制造白炽灯泡。
  “我承认我在从事预言死期的业务,但是我否认我是在变花里胡哨的魔术。如果按照精确的科学方法做出预言是非法的,那么统一保险公司的保险统计员就已经犯罪多年,因为他们每年都在特定的人们当中精确地预测即将死亡的百分比。我只不过一个人一个人地预测,而统一公司一测就是一大批。如果他们的作法合法,我的作法怎么就不合法呢?
  “我承认,我能否做到我所说的会产生不同的结论,因此我要郑重说明,所谓科学学会专家证人一定会证明我不能做到。但是对他们根本不懂的方法,他们不可能拿出真正内行的证据。”
  “稍等一下,博士。韦姆斯先生,你们的专家证人不熟悉皮尼罗博士的理论和方法,这是不是真的?”
  韦姆斯先生面有难色。他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然后答道,“法庭是不是可以宽容几分钟?”
  “当然可以。”
  韦姆斯先生跟他的同伙们紧张地小声磋商,然后转过身来对着法官,“我们提一个关于程序的建议,阁下。如果皮尼罗博士愿意接受并且对他所谓的方法的理论和实践进行解释,那么这些卓越的科学家就能对他的说法是真是假向法庭提出看法。”
  法官以探询的目光看着皮尼罗。皮尼罗回答说,“我不愿意接受这个建议。无论我的方法是真是假,落在这些傻瓜和江湖术士手中总是危险的。”——他指了指坐在前排的那群教授,停了一下,故意笑了笑——“对于这一点,这些先生心里明白。再者,为了证明我的方法有效,也没有必要知道它的过程。为了看一个母鸡是否下蛋,一定要了解复杂生物繁衍的神秘原理吗?为了证明我对死期的预言是正确的,必须由我来再教育一下这批自封为有才智的家伙——治好他们根深蒂固的迷信症吗?在科学方面,构成一个概念的办法只有两种。一种是科学的方法;另一种是经院式的。人们可以根据实验来作出判断,也可以盲目地相信权威。按照科学的看法,实验的证明无比重要,而理论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说明问题;不合适的时候,就要把它抛弃。按照经院式的见解,权威就是一切;事实要是与权威所制定的理论不符,事实就要被抛弃。
  “还是这种观点——紧抱着错误理论不放的经院式的观点——在历史上每每阻碍知识的发展。通过实验来证明我的方法,象伽利略在另一个法庭一样,我也要坚持,‘它仍然在运动。’
  “在此以前,我曾向这些打扮成专家的人提过用实验来检验,他们拒绝了。现在我再一次提出:让我测定一下科学学会会员生命的长短。他们可以指定一个委员会来评判结果。我把测定结果封在两套信封里;在第一套信封里,每个信封外面写上一个会员的名宇,里边注明他的死期。在另一套信封里,里面写名字,外边注明死期。让委员会把这些信封放在一个保险柜里,然后他们就可以陆陆续续一起打开那些需要打开的信封。如果统一公司的保险统计员可以相信,那么在象学会这么多人当中,每过一星期或两星期,肯定会有一些死去。用这种方式,他们可以迅速地积累资料,证实皮尼罗不是个骗子。”
  他停了下来,把不太突出的胸脯挺得跟鼓凸凸的小肚子一样。他瞥了一眼那些汗流泱背的名人。“怎么样?”
  法官睁大眼睛,紧盯着韦姆斯的双眼。“你们同意这么做吗?”
  “阁下,我认为这个建议极不合适——”
  法官打断了他的话。“我警告你,如果你不接受,又提不出一个同样有道理的办法来阐明事实,我将做出不利于你的判决。”
  韦姆斯张着嘴,改变了主意,他上下打量那些有学识的证人,然后转向法官。“我们同意,阁下。”
  “很好。在你们之间具体安排一下。临时禁令现在取消,皮尼罗博士的业务活动不得受到干扰。关于永久禁令的要求,在收集证据期间,暂不作出裁决。在这件事结束之前,我想就你提出损及顾客时所包含的思想谈谈我的看法。在这个国家里,某些集团思想上滋长了这样一种概念:由于一个人或一个公司多年以某种方式从公众那里牟取利益,政府和法院有责任在将来也保护他们的权益,甚至情况发生变化,与公众的利益发生冲突,也要这样做。这种奇怪的理论,不论在法律上还是在习惯上,都没有根据。无论是个人还是公司,谁都无权为了私利到法庭要求历史的时钟停摆或倒转。我讲的就是这些。”
  比德威尔恼怒地咕咬着。“韦姆斯,要是你想不出比那更好的主意,统一公司就要另找一个首席法律顾问。自从你上次输掉禁令以来,已经过了十个星期;那个讨厌的老头现在正在大笔地赚钱。同时,这个国家所有的保险公司都濒临破产。霍斯金斯,我们损失的比率是多少?”
  “这可难说,比德威尔先生。情况一天不如一天.这个星期我们已经退清了十三笔大的保单;他们都是白皮尼罗开业以来退的。”
  一个瘦小的人高声说道,“我说,比德威尔,直到我们有时间查清他们确实没有到皮尼罗那儿去过之前,我们现在不要替联合保险公司接受任何人的投保。难道我们不能等到科学家让他出丑的日子?”
  比德威尔愤怒地哼了一声。“你这个该死的乐天派!他们不会叫他出丑的。奥德里奇,你就不能正视一下现实?这个讨厌的小胖子确实搞出了点儿名堂;这个我心里清楚。现在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我们要是等待的话,我们就完了。”他把雪茄扔到痰盂里,又恶狠狠地叼上一支新的。“全给我滚出去!统统出去!我要用我自己的办法来对付这件事。你也出去,奥德里奇。叫联合保险公司等着去吧,统一公司可不等。”
  韦姆斯若有所悟地清了清喉咙。“比德威尔先生,我希望你在做出任何重大的政策变化之前都和我商量一下,好吗?”
  比德威尔哈吹了一声。人们陆续地走了。当人都走光了把门关上以后,比德威尔立即抓起通向特别办公室的传话器。“喂,叫他进来吧。”
  外边的门打开了,一个短小精悍的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的黑亮的小眼睛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屋里才走进来,然后以轻盈敏捷的步履朝比德威尔走去。他用平平淡淡、无动于衷的声调和比德威尔说话。除了那双野兽似的眼睛眨动之外,毫无表情。“您找我谈活?”
  “对。”
  “有什么吩咐?”
  “我们坐下来谈。”
  皮尼罗在他的里间办公室门口迎接这对年轻的夫妇。
  “进来吧,亲爱的,请进来。坐下,不要客气。告诉我,你们想要皮尼罗做点儿什么?这么年轻的人决不会为他们最后的一次点名而担心吧?”
  小伙子年轻忠厚的脸上显得有点难为情的样子。“顺,你看,皮尼罗博士,我叫爱德•哈特利;这是我的妻子蓓蒂。我们马上要有——就是说,蓓蒂很快要生孩子,所以——”
  皮尼罗温和地笑了笑。“我明白。你想知道你会活多久,以便给小家伙尽可能安排得好点。很聪明啊。你们俩都要测试呢,还是就你一个人?”
  妻子回答说:“我想我俩都预测一下。”
  皮尼罗对他笑了笑。“真是这样。我同意。预测你目前技术上会有些困难,但是也可以提供一些情况,等你生了小孩之后,可以再进一步预测一下。现在到我的试验室来吧,亲爱的,我们这就开始。”他打电话了解了他们的病历,然后把他们带进了他的工作间。
  “哈特利太太,请您先来。请你到屏幕后面去,脱下你的鞋子和外衣。别不好意思,我是一个老人,要把我当作一个正在给你们看病的医生。”
  他转过身去,稍稍调整了一下仪器。爱德对他妻子点点头,她到屏幕后面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出来了,身上只穿着两件绸内衣。皮尼罗抬头看了一眼,她确实年轻漂亮,腼腆动人。
  “这边来,亲爱的。先称一下体重。那儿,到台子上去吧。把这个电极放到嘴里。不,爱德,在她通电的时候,一定不要碰她。很快就完了。要保持安静。”
  他一钻进机器盖子里,指示器就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神色不安地走了出来。“爱德,你刚才碰她了吗?”
  “没有啊,博士。”皮尼罗又钻了回去,比刚才呆的时间长点。这次他出来的时候,他叫爱德的妻子从台上下来穿好衣服。他转过身,面向她的丈夫。
  “爱德,你自己准备好。”
  “蓓蒂的结果怎么样,博士?”
  “有点小小的困难。我想先检查你。”
  他检查完爱德走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忧虑的表情。爱德问他有什么问题。皮尼罗耸了耸肩,强露出一丝微笑。
  “不用担心,没什么事,小伙子。我想是仪器出了点小毛病。可是今天我不能告诉你们俩的结果了。我得彻底检查一下我的机器。你们明天能再来一趟吗?”
  “那有什么,当然可以。你看,机器还出了毛病,真难为你了。希望它没什么大的毛病。”
  “不会的,这我清楚。回到我的办公室去坐一会儿好吗?”
  “谢谢,博士。你真太客气了。”
  “可是爱德,我还得看看海伦。”
  皮尼罗施展出他的全部本领挽留她。“你不能在我这儿多呆一会儿,我亲爱的年轻夫人?我已经老了,很喜欢和青年人在一起带来的朝气。但我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来吧。”他用胳臂轻轻地把他们推进了他的办公室,请他们坐下。然后他叫人送来柠檬汁和甜酥饼干,请他们抽烟,自己也点起一支雪茄。
  博士编造了一个他年轻时在南美洲冒险的故事,一直讲了四十分钟,爱德正听得出神,蓓蒂却显得焦躁不安,急于离开。就在博士停下来点雪茄的时候,她站了起来。
  “博士,我们真的该走了。我们明天再来把故事听完好吗?”
  “明天?没有明天的时间了。”
  “可是你今天也没时间啊。你的秘书已经给你打五次电话了。”
  “你们不能再跟我多呆几分钟吗?”
  “今天真不行了,博士。我有一个约会。有人正在等着我。”
  “没有办法使你留下吗?”
  “恐怕没有。走吧,爱德。”
  他们离开以后,博士走到窗前,向外俯瞰着城市。不一会儿,他发现两个人离开了他办公的大楼。他瞧着他们匆匆地走向拐角,等了一下绿灯,然后就横过大街。他们刚走了半截,就听见一阵汽车喇叭的尖叫。两个渺小的人影犹豫了一下,退了几步,停住脚,转过身来。就在那时,汽车撞到了他们身上。汽车来了个急煞车,停了下来,他们从汽车底下露了出来,不再是两个人,而是软瘫瘫乱糟糟的一堆衣服。
  “把今天剩下的约会全都取消……我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见……没有关系;取消。”
  然后,他颓丧地坐到椅子里。雪茄灭了。夜幕早已降临,他拿着熄灭的雪茄,再也没有点它。
  皮尼罗在餐桌前坐下,注视着摆在他面前的精美的午餐。他特地点了这顿饭,而且为了尽情地享受它,还专门提前回的家。
  过了一会儿,他喝了一小口“阿尔卑斯之花”,仔细品尝着酒的滋味,一滴一滴地慢慢咽下去。这种香味浓郁、甘甜的美酒使他的口腔发热,唤起了他对这种命为酒名的小山花的回忆。他叹了口气。这是顿美餐,上等的美餐,而且还尝到这种外国来的好酒。但是,他的情趣被前门的骚乱声打断了。他的老女仆提高了嗓门和别人争辩。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把她压了下去。争吵的声音移到大厅,接着,饭厅的门给推开了。
  “主人在吃饭!”
  “没关系,安吉拉。我有时间和这些先生见见面。你可以走了。”皮尼罗面对着冲进来的这伙人的面容粗暴的头头。“你们找我有事,是吗?”
  “你算猜对了。正经人已经吃够了你那套鬼把戏的苦头。”
  “那怎么办呢?”
  带头的人没有立刻回答。一个短小精悍的人从后面闪了出来,站在皮尼罗的对面。
  “我们也可以开始了。”委员会的主席用钥匙把保险柜打开。“温兹尔,请你帮我把标着今天日子的信封找出来。”有人碰了他手臂一下,他停了下来。
  “贝尔德博士,你的电话。”“好。把电话机拿过来。”
  电话机拿过来以后,他把听筒放到耳朵旁边。“你好。……是,讲吧。……什么?……没有,我们什么也没听说。……仪器给毁掉了,你是说。……死了!怎么死的呢?……没有!没有说明。一点也没有。……等会儿再给我打……”
  他砰地一声放下话筒,把电话机推到一边。
  “出什么事了?”——“谁死了?”
  贝尔德举起了一只手。“请安静,先生们!几分钟之前皮尼罗在他家里被谋杀了。”
  “被谋杀了?”
  “事情还没有完。差不多同一时间歹徒们闯进了他的办公室,毁掉了他的仪器。”
  开始谁也不讲话。委员会的委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愿意发表议论。
  终于有人开了口。“把它找出来。”
  “把什么找出来?”
  “皮尼罗的信封。也在这里。我看见过。”
  贝尔德找着了那个信封,慢慢地撕开了它。他打开了那张单页纸审视起来。
  “看好了吗?跟大伙说说?”
  “下午一时十三分——今天。”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从贝尔德对面桌子那边,一个委员伸手去摸保险柜,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贝尔德伸手拦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
  “我的死期预告——在那儿呢——我们大家的都在那儿。”
  “是的,是的。我们大家的全在那儿。让我们把这些预告都拿出来吧。”
  贝尔德用双手挡住保险柜。他死盯着对面那个人的眼睛,一言不发。他舔舔嘴唇,嘴角抽动着,双手颤抖。但他还是没有说话。对面的那个人软弱无力地倒在椅子里。
  “当然,你是对的,”他说。
  “把纸篓拿过来。”贝尔德的声音低沉压抑,但还算坚定。
  他接过纸篓,把里面的垃圾倒在地毯上面。他把铝制的纸篓放到桌子上,摆在自己的面前。他把半打信封从中间一下子撕成两半,用火柴点着,放到纸篓里烧掉。接着他开始一把一把地撕,不停地点火燃烧。烟呛得他直咳嗽,眼泪从他那漂亮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有个人站起来打开窗子。把信封全部烧光以后,他把纸篓从面前推开,眼睛望着地面,说道:
  “恐怕我把桌面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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