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用土地换和平，朝鲜用炮弹换粮食。而在非洲，人们用鲍鱼换毒品。这种海洋腹足纲软体动物在亚洲是顶级美食，但最终却成为了非洲合成毒品市场发展的关键驱动力。


全世界有大约60种鲍鱼，南非鲍鱼被认为是其中的天花板，而你能买到的几乎全部出自黑帮之手。他们把鲍鱼卖给亚洲的有组织犯罪集团，但并不收取现金，而是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从后者手中换取制造安眠酮和甲基苯丙胺的原料或成品。


鲍鱼在地下世界被称为“白金”，正如石油因其高价值在所有工业国家都被叫做“黑金”。对于那些从事鲍鱼交易的人来说，其价值等同于金子。甚至在黑市中，鲍鱼根本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货币。


鲍鱼和冰毒的共生关系形成了一个极度暴利的非法市场，这应该称得上是犯罪史上最诡异的现象之一。自上世纪1990年代以来，南非的鲍鱼偷猎犯罪一直与合成毒品的贩运密切相关。这种联系在随后的几十年中不断发展壮大，促成了亚洲的贝类海鲜消费升级，也让非洲的冰毒生产和销售持续做大做强。


鲍鱼黑帮和亚洲买家之间的易货贸易，消除了巨额现金往来的需要，避免了金钱线索被追踪的可能。这些化学原料在南非很难获得，而且价格昂贵。但在亚洲的一些国家却不受管制，帮派很容易就能搞到，甚至价钱也低得离谱。


“亚洲鲍鱼网络拥有歹徒想要的金子，对南非黑帮来说，毒品就是金子……在这种类型的交易中，一个人用金子换另一个人的金子，鲍鱼对亚洲人来说就是金子。”鲍鱼商人朱奈德对于用鲍鱼换毒品的易货贸易制度是这样解释的。


这是一种互惠互利、合作共赢，你有我有全都有的双边关系。极简的实物支付交易极大地促进了安眠酮在非洲的扩张，以及甲基苯丙胺生产线在南非的引入。直到1990年代后期，南非才首次有了制造冰毒的记录。


根据“打击跨国有组织犯罪全球网络倡议”（GI-TOC）的报告《合成时代：东部和南部非洲甲基苯丙胺市场的演变》，最受欢迎的鲍鱼换毒品走私线路是，通过津巴布韦前往纳米比亚首都温得和克，然后再经过赞比亚或刚果民主共和国出口到亚洲。




南非的调查人员根本无法追踪这些钱，因为买鲍鱼的钱甚至从来都没有进入过该国。不同参与者之间几乎没有可检测到的现金流，他们实际上使用的是基于以物易物的原始财务结算形式。这种交易系统挫败了迄今为止任何试图破解鲍鱼换毒品网络的企图。


“在这个行业的高层肯定有极为强大的有组织犯罪分子。多年来，已经确定了多个偷猎集团，包括所谓的亚洲老板。鲍鱼干以及鱼翅和海参等其他高级海鲜产品的进口历来由亚洲少数家族企业控制，但他们与南非的偷猎业务究竟有什么联系很难确定。”报告中指出。



“如果偷猎者捕到了几百吨鲍鱼，他们如何获得报酬？”马塞尔·克罗斯问道。他曾是南非农业、林业和渔业局的执法负责人，现在是“商业动植物贸易记录分析”组织（TRAFFIC）的渔业顾问。根据他过去的经验，他们只在非法鲍鱼走私中发现过少量现金，而这对于一种基于黑市、以现金为基础的业务来说相当奇怪。



在鲍鱼换毒品的案子中，将资金作为识别主要参与者的手段，结果当然等于零。罪犯们另辟蹊径，以无法追踪的毒品原料运输作为付款方式。这些原料被用于制造冰毒，像麻黄碱这样的原料经常通过海运抵达纳米比亚的鲸湾港，然后用卡车运到开普敦，在后院的实验室里煮熟之后，从那里发往当地社区，乃至整个非洲东部。“我们永远找不到钱。”克罗斯说。


南非的法定鲍鱼捕捞配额上限为每年100吨。但在亚洲，只是单一的某个港口每年对南非鲍鱼的输入量就在2,000到3,000吨。然而，即使南非当局能够证明这些鲍鱼是非法捕捞的，这些亚洲国家也没有法律依据阻止鲍鱼进口。



大部分南非鲍鱼最终都运往亚洲。鲍鱼在亚洲是一种尊崇级的食材，餐桌上有鲍鱼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深深根植于当地的文化当中。在饭店里点鲍鱼，无异于当众从口袋里掏出一部8848钛金手机，任谁都得高看一眼。GI-TOC在2022年的另一份报告《南非的非法鲍鱼贸易：最新概况和知识差距分析》中估计，每年运往亚洲的鲍鱼非法贸易价值近5亿美元，而且还在增长。


需求远远大于供给，一玻璃罐南非干鲍可以卖到3,000欧元。现在你可能明白为什么人类对鲍鱼的需求越旺盛，毒品也就越泛滥了。大大小小的街头帮派为了争夺鲍鱼黑市的主导权打得头破血流，不惜掀起阵阵腥风血雨。


厄尼·“麻烦”·所罗门是“恐怖小丑”帮已故的老大，近年来西开普省鲍鱼贸易的杰出代表。南非甚至以他的故事为原型拍过一部电影。在2020年11月被暗杀之前，他垄断了大片长满鲍鱼的海岸线。据报道，他的死亡在市场上留下了权力真空，并导致了对鲍鱼市场暴力争夺的加剧。


“‘麻烦’·所罗门在渔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因为他以政府没有的方式对其进行监管。”所罗门的众多门徒之一，鲍鱼走私者达里尔说道，他认为所罗门的暴行是一种必要的邪恶。“所罗门就像一杯热啤酒，因为它的味道并不那么好，但至少它仍然是一种啤酒……‘麻烦’向我们征收鲍鱼和小龙虾税，但他也保护社区免受其他肆无忌惮的歹徒侵害，这些歹徒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破坏。”



“现在，有组织犯罪正在赢得战争。鲍鱼偷猎已升至20年来的最高水平。”“在南非，它变得如此危险，以至于你已经看到武装团伙实际上试图袭击合法运载鲍鱼的货车。”这是来自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新闻记者黛博拉·帕塔的报道。


武装劫匪现在正瞄准这种珍贵的贝类。这毫不奇怪，随着过度捕捞导致的南非野生鲍鱼种群急剧减少，货源正变得越来越匮乏。犯罪集团开始抢劫合法的鲍鱼供应链，包括工厂和物流。


“如果有一种野生资源，每个人都想获取它，那么当它变得稀缺之后，你需要找到另一个来源。”鲍鱼行业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风险分析师说。“这是偷猎业务的另一种形式。”



大多数鲍鱼养殖场都聘请了昂贵的私人安保公司来保护他们的鲍鱼，并用装甲车在武装护送下进行运输。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人们抢劫这种令人垂涎的贝类。在过去的20年里，鲍鱼被赋予了货币属性，已经成为了黑市上妥妥的硬通货。而抢鲍鱼可比抢银行的风险回报比高多了。

鲍鱼甚至已经炙手可热到连被南非当局没收的赃鲍也会被偷。渔业部门承认，2022年4月，蒙面枪手在开普敦的一个政府仓库制服了警卫，带走了几大袋鲍鱼。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说，这种情况在开普敦和格贝哈发生过数十起。




“控制着鲍鱼贸易的团伙需要继续引进毒品，这意味着他们将继续寻找鲍鱼。如果他们不能从海里得到，就会在其他地方尝试。”“辛迪加会追随鲍鱼。”最后这名官员引用了20世纪初的美国传奇银行劫匪威利·萨顿的名言：“我抢银行，因为钱就在那儿。”




一部名为《白金》的纪录片讲述了亚洲对鲍鱼不断增长的需求如何与种族隔离后的南非重新加入全球贸易市场相匹配。此片的观点是，种族隔离留下的经济空白，渔民无法适应变化和不断变化的经济问题，是非法贸易的罪魁祸首。


用鲍鱼换毒品也加剧了南非沿海地区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根据南非社区吸毒流行病学网络（SACENDU）的报告，从2005年起，冰毒就成为了西开普省所有吸毒者的主要使用物质，超过了可卡因、大麻甚至酒精。今天，南非是世界上冰毒使用率最高的国家。


这种毒品正撕裂着南非青年文化的心脏。全球倡议组织（GI）的一份报告描绘了这种损害，资源崩溃、帮派谋杀、腐败、吸毒……从开普敦黑帮到索马里海盗，无数团体都在争夺鲍鱼的利润。报告称，鲍鱼不断创下历史新高的价格由两个致命因素共同支撑：一是来自亚洲的需求，二是深深刻在南非社会中的脆弱性：悲惨的贫困、世界上最严重的不平等以及政府的无能。


在过去的30年里，无数来自贫困社区的男子被招募为潜水员、船工和其他偷猎行业的卑微工人。“由于社区就业前景有限，许多渔民冒着风险为帮派偷猎。一旦他们开始，基本上意味着他们已经和毒枭签订了合同。他们无法停止，最终被奴役，甚至他们的家人也被毒品控制。”“这种恐惧文化已经将有组织犯罪融入了当地社区的结构中，每个人都以某种方式依赖这种交易：从放风的到潜水员，从向他们出售氧气瓶的老板到将一夜渔获储存到后室冰柜的老奶奶。”《偷猎者：鲍鱼黑社会的自白》一书写道。


也许唯一真正的赢家是自1990年代初以来一直处于毒品换鲍鱼核心阴暗面的辛迪加。说不清这属于创新还是复古，由亚洲帮派带动的以易货贸易为基础的古老金融结算系统，现在已经发展成为国际有组织犯罪集团鲍鱼换毒品交易价值数十亿美元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根据其拥有的一般等价物属性可知，其实鲍鱼可换万物。于是，用于交换鲍鱼的物品也并不仅限于毒品和其制作原料。亚洲财团也通过注册幌子公司或以帮派分子亲戚的名义购买房产，来以非线性方式廉价支付鲍鱼款。


一位前鲍鱼走私者透露，不动产确实可以成为交易的一部分。“我知道有几次，有钱的亚洲客户会买房子，放在你名下，这样他们就可以从你那得到鲍鱼5年，没有任何麻烦。”他还声称，鲍鱼有时会被换成亚洲集团雇佣的杀手服务。



这位前鲍鱼走私者对如何处理和亚洲辛迪加的利益关系，指出了非常值得注意的一点：“我们总是确保他们欠我们的钱永远不会超过10,000南非兰特（约合4,000元人民币），因为这就是当时雇佣亚洲杀手的成本。否则，干掉你比支付货款便宜。”



最后，如果你碰巧也在从事某种易货贸易，我觉得这应该是对你最好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