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的时候,妈妈给我打了电话,介绍爷爷的情况,妈妈基本上从不在这么晚的时候与我通电话,而今晚,恐怕她也将是无眠的了。电话中,她与我说明了今天带爷爷去县医院检查的一些情况,基本上命不久矣,而我听起这些信息,似乎内心并没有特别大的波澜,因为我总是对爷爷身体比较自信的,我总是在心里觉得他将会是一个活到一百岁的老人,而现在也不过八十七岁而已,比较起来,似乎还早着嘞,于是乎在我的心里,便总是感觉即便眼前爷爷身体出了一点状况,但是总不至于多么严重。
电话中妈妈说了很多很多,她也刚跟俊男通完电话,说俊男听说爷爷的情况之后,心内一直都是闷闷的,非常的难过。我则与妈妈略带打趣地说,好像我就没有特别忧伤一般的,难道是我看得比较开,,,或许我的这种看开,在妈妈那里并不是十分能够理解,但是,正如刚刚说的,在我看来一个将活百岁的老人,在 87 年龄上,出的问题必定不会太过重大。
我总是怀揣这样一份乐观,以至于经常会觉得家里在传达爷爷的情况的时候,是否有一些夸大。可能,是我自己,有一些不愿意,不敢面对真正的现实吧。
最后妈妈说到了爸爸,爸爸回家这段时间,亲历爷爷症状严重,也是心焦急躁,痛心难过,说这些话的时候,妈妈的声音已经是带着哭腔的了。此刻,我努力思索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最后都只是保持了沉默,挂断电话之后,我被妈妈的情绪感染,瞬间觉得事情变得重大起来,随着这重大,也在心内沉重起来,我几乎有点无法呼吸了。
啊,爷爷,我的爷爷,我真的将要失去爷爷了吗,我那乐观,能干,善良,疼我爱我的爷爷,他的生命真的将要结束了吗,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更无法接受以后没有爷爷的世界,天呐,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我这将活百岁的爷爷,还差十三年呢,假若他在百岁老去,或许我还能接受,可是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 87 岁的老人,天,你怎么可以让他的生命终结呢。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我想写一点与爷爷相关的记忆。
#1,没有记忆。
按年龄往前推算起来,我出生的那年,爷爷已经是 63 岁了,那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在最基层的,还非常偏僻落后的农村来说,这个年龄已经算是高龄的了。虽然在爷爷 63 岁之前他都做过些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是从我所知道的这些年以来,似乎他一直都在忙碌,一直都在忙碌,,
我所能印象到的自己与爷爷相关的,大概是五六岁时的事情了吧,所以在这之前的年岁里,是没有记忆的一个时间段,而经过这五六岁之后,我与爷爷一起并肩作战的情况就多了起来,想起来,爷爷大概也已经年近七十了,然而,在他身上,你却从来感受不到这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从六十八到八十五岁这十七年间,爷爷基本上每天都有所忙碌,从未停歇,按他的话说,歇着了就是没用了,等真的干不动的时候,就自然歇了(天呐,写出这两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就不自觉往下流了,以前总是感觉爷爷在说笑一般的,现在,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2,拉草。
这应该是我脑海所能回忆起与爷爷相关的事情当中,最早也最模糊的了,很多事情的细节都无法记起了,但是大概还是能想起一些事情。
那个年月农村里边种地,机械化的少之又少,主力还都是牲口,大部分都是老黄牛,村上也有两户是养马的,爷爷是养牛的,他对牛情有独钟,虽然很多时候与牛相处的并不十分愉快,但是如果不让他养牛的时候,他也是难过了很长时间的。
那个年月养牛,都是在自家自己喂,夏天收集大量的麦糠屯起来,然后用日常刷锅剩下的泔水搅作为调料,在牛槽里边进行搅拌,牛就总是吃的特别香。那么,囤积麦糠,就是每年麦收季节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了。我家的麦糠,都是我与爷爷一起囤积起来的。
麦收一般都是在五六月份,有时候可能我们还在上学,大人们都在忙着割麦,打场,收麦,基本上完成这些环节差不多就是下午四五点了,然后我放学之后,就会被爷爷叫去陪他一起拉麦糠,我家有一辆很壮实的架子车,基本上每次听到爷爷说到要拉麦糠的时候,我都一个箭步飞到架子车把手那里,压下车把,两腿原地翻腾着蓄力,等着他把包,绳子找好,一听到他把包扔到车子上,噌的一下就跑出去了,架子车在崎岖的路上一蹦一跳,所经过的路上也升腾起阵阵烟尘。
到达场里之后,我就先把车子方向调成指向出口的位置,把包全部都抱起来扔到地上,把自己的小身子一腾起,看着厚实的地方,扑通坐到包上面,静静的等爷爷的到来。等他来了之后,就招呼我让我把包抻开,小小的我,就总是学不会大人那两手拿着两个角往前一抻落地就开的能耐,便被爷爷厉声道,连这都不会,起开,我来弄,说完,他把包从我手里夺过去,扬手一摊,那么大的一个包,就乖乖的平躺在地上了,我则委屈的站在一旁,拿着叉简单的叉两下。不过有时候也有其他情况,当风比较大的时候,爷爷一个人就很难完美的把包给摊开了,往往都是他扬起的时候很平整,但还没落地包就被吹的折了起来,这个时候小小的我就派上用场啦,爷爷往往在把包摊到地上之后,都会把我叫过来,站在迎风的包边上,充当一会儿压包的,然后他拿起叉快速的往包的四边放几堆麦糠压住,然后就对我说一句,玩去吧,我便蹦跳着跑到架子车边,一高一低压车把玩。等到爷爷把一包装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会把我叫过来,协助他把包捆起来。在我的印象中,爷爷装的包基本上每次都是过多的,对角的包绳几乎不能够相接,那时候我小没太大力气,只会拎起一个角按在中央,然后爷爷从对面掬过来,然后费很大的劲儿将包给捆好。
爷爷总是很擅长捆包,我则始终都学不来爷爷捆的那么结实。捆完包之后,爷爷总会挑一个看起来小一点的边,让我过去,然后他与我对面,两个人四只手抓起四个角,趔趔趄趄勉强放到架子车上。一架子车一般可以装五包,装完之后,如果距离家比较远,爷爷则会用小绳上下围一下,以保证不会在路上颠簸掉。小的时候的我总是对驾驶架子车有着很大的痴迷,因为大人一般不会让小孩子驾车,所以同龄小伙伴基本上没有几个人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能驾着不是空车子的架子车奔驰,而在这方面,爷爷则对我非常开放,往往都会允许我担当驾驶员,我则当然十分开心这样一件差事啦。每当遇到村上人的时候,无不惊讶我这么小的年纪就驾着车子,无疑,这也让我的内心虚荣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过,装满了麦糠的架子车毕竟与空车子还是很不一样的,有爷爷在后边推着,所以前进的动力不让我犯愁,犯愁的是我体重太轻,经常压不住车子把,前进的时候也都是双脚时而离地时而着地的一个状态,平路上走起来还好,一旦到了上坡的地方,就让我犯难了,我总是压不下来车子把,而爷爷却总是一句话,车子把往下压,只有往下压,推车的才能用上劲儿,车子把往下压。那时候我并不太理解车子把往下压与能用上劲儿之间有什么关系,顾不得想那么多,把牙咬的紧紧的,使劲儿往前拉。
我家的草(其实就是麦糠)是囤放在大队部老房子的某一间屋子里,大队院里的长满了荒草,每当快到院里的时候,我都会吼一声,快点呀,然后咬起牙,一步更快一步,直到跑了起来,然后轻松地奔过荒草,直达草屋(囤放麦糠的屋子)。爷爷把草屋的门弄开,然后我俩一起把草包抬到门口,这时,屋里已经堆放了半屋子了,想要在绵软的麦糠之上,把新的包完美的倒掉,这活爷爷就做不来啦,终于到了我的个人表演时间了。我把鞋子一拖,上蹿下跳的爬上了草屋,这时爷爷已经把包解开,然后指挥我拉着一个角,往上拉,踩着绵软的麦糠,拉着比我还重的草包,表演时刻并不轻松,我总是想就在门口把草倒掉算了,而爷爷非常严厉的一遍又一遍指挥我,往上拉,使劲儿往上拉,不然都堆到门口了,再拉就没办法弄了。我也只得拼尽全身力气努力往上拉。然后在一个爷爷不再觉得不够高的地方,把草倒掉。
很多时候,大概在我十七八岁往前的记忆当中,爷爷的脾气一直是比较大的,人家说脾气大的人活厉害,这两者的确是很大关联的,他总是见不得我干活时很笨的样子,于是经常对我厉声呵斥,并指导我该如何做农活,我的内心非常不情愿,常常因为这些情形,对爷爷产生逆反厌倦的心理,现在想来,我多么希望爷爷能天天这么厉声呵斥我百遍千遍的呀,我的爷。
注:在本文写过之后的第二天,亦即 2019-01-27 日早上,我便接到家中电话,爷爷已然于早上仙逝,我当天即请假订票赶回家中,而今尘埃落定,一切也都妥善安顿罢了,祝愿爷爷在天国,仍旧心态常青,永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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